楊池舟和殷獨賢就在她身邊。


    她聽見殷獨賢說道:“雖然我贏了,可是如果你捨不得,就讓她留在這裏吧。”


    在雨水的嘩啦啦聲響中,楊池舟沉默了許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裏,帶著輕輕的陌生的笑:“她不過是個女人。”


    靡音身體的溫度,已經無法再下降。


    她安靜地跪坐在地上,聽著旁邊兩個男人用平淡的口吻商量著處置自己的方法。


    以後,她便是他們兩個的女人。


    以後,她便是個玩物。


    終於,還是落到了這種境地。


    靡音想笑,可是雨太大,雨滴太重,她沒有力氣牽動嘴角。


    失敗了,一次次的謀殺,都失敗了。


    她想,是不是應該死去了,就追隨著親人死去吧。


    雨水浸潤了她的發,她的衣衫,她的鞋襪。


    靡音的全身,都很沉重。


    她真的累了。


    或者就這麽死去吧,讓自己輕鬆一點,黃泉路上,奈何橋邊,那一碗孟婆湯,喝下後,會輕鬆很多。


    靡音微微蜷縮起身子。


    一些畫麵,快速在眼前轉動著。


    她奮力的掙紮。


    姐姐最後的眼神。


    柳易風毫無完處的身體。


    那名宮女布滿血絲的眼珠。


    田成蠕動的半截身體。


    她的身體,沾染上太多的鮮血,她的眼睛,目睹了太多的殘忍,她的耳邊,聽聞了太多的怨恨。


    靡音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麽放過他們。


    她不甘心讓他們永遠在這個世間逍遙。


    靡音不信神,不信天,她不信那些虛幻的事物會幫她報仇。


    她隻信自己,隻信自己的手。


    隻想用自己的手,讓他們痛苦。


    不止是死亡,還有痛苦,最深的痛苦。


    這是她想要給予他們的東西。


    當天,殷獨賢帶著靡音入了宮。


    馬車在官道上行走著。


    錯金香爐中焚著名貴的香,氣息濃鬱,像是能鑽入人的皮膚中。


    雨沒有停——再多的雨,也洗不走今日的鮮血。


    空氣是窒悶的。


    靡音蜷縮在角落中,她的身上,蓋著一件素白錦袍——隻有這是幹的。


    錦袍下,她的衣服,全是濕透的,粘在皮膚上。


    她的妝,全被水洗去,就連唇,也是蒼白的。


    那一張臉,隻剩素淨。


    衣服濕冷,冰浸入骨,靡音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著。


    馬車上固定著一張檀木桌,上麵溫著酒。


    殷獨賢輕酌著。


    玉質酒杯湊近,薄薄的唇微張,溫熱的清酒流入口腔。


    飲畢,他拿著小巧的酒杯,輕輕把玩著。


    隔了許久,才閑閑問道:“酒可以暖身,想喝嗎?”


    靡音不做聲,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我忘記了,現在的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一切,都得聽憑我的命令。”殷獨賢轉頭,看著她:“我現在,就命令你喝下。”


    靡音依舊沒有理會他。


    發梢上的水珠,落在她的唇上,在那蒼白的境地微微抖動著。


    殷獨賢向她靠近,馬車內並沒有太大的空間,他坐在了她身邊。


    他的手上,拿著酒壺。


    “喝下去。”他命令:“全部喝下去。”


    靡音將眼睛移到窗邊,隨著馬車的顛簸,竹簾撲打著,窗外的景色時不時閃現。


    磅礴的雨,模糊的世界,這是她唯一能看見的。


    殷獨賢的眼睛,微微眯了下,裏麵依舊沒有任何感情:“看來,你並不冷,那麽,這樣呢?”


    素白錦袍掀開,飄落在地。


    冷風從窗口的fèng隙中吹入,寒風刺骨,靡音濕&潤的皮膚如冰一般。


    她開始顫抖。


    可她不會求饒的,這一點,無論是她,還是殷獨賢,都是知道的。


    外麵的世界,依舊是漫天的雨,仿佛將永遠這麽晦暗下去。


    靡音住進了雙靈宮。


    她的身份,已經改變了。


    她現在,也是殷獨賢的女人。


    一個完全沒有身份的女人。


    他隨時可以來這裏,要她的身體。


    她是卑賤的。


    徹頭徹尾的卑賤。


    殷獨賢常常來要她,開始時,靡音會反抗。


    可是後來,她發現這是毫無意義的。


    反抗,無法阻止殷獨賢,反而會激起他的興趣。


    房間裏,充滿了柔糜:光線黯淡,紗幕微微飄動著,熏爐中的香,像一隻妖嬈的手,在空氣中擺動。


    窗邊的紫檀木躺椅上,靡音安靜地躺在那裏。


    她側臥著,一隻手向前伸展,枕著自己的頭,另一隻手,則拿著木梳緩緩梳理著自己的發。


    姿勢是慵懶的,可那雙眼睛,卻沒有神采。


    門外傳來宮女的通報聲——殷獨賢來了。


    可靡音置若罔聞,那隻柔荑,沒有停下。


    門吱呀一聲打開,光線湧了進來,打破房間中的柔糜。


    他走了進來。


    門又關上,從裏麵鎖住。


    靡音完全沒有動靜。


    “你現在,是越來越大膽了。”


    木梳緩慢地在黑髮上流淌過,柔順的發,沒有阻礙。


    那些發,垂在了地毯上,大紅的地毯,花紋繁複。


    “聽說,池舟還沒有來看過你,”殷獨賢道:“看來,他還在生氣。”


    木梳依舊在黑髮中徜徉,一下一下。


    殷獨賢呼出的氣息,也是冷的:“也難怪,他這麽一心一意對你,換來的,卻是你的殺意……靡音,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


    靡音終於將手上的動作停下,她開口了:“殷獨賢。”


    殷獨賢用手背摩挲著她的臉頰:“你不該直呼朕的名字。”


    靡音像是沒有聽見,而是繼續說道:“殷獨賢,我姐姐呢?她在哪裏?”


    殷獨賢緩緩說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靡音的眼睛,如同香爐中的灰燼:“我知道,她死了,她被你殺死了……可是她的屍首呢?在哪裏?”


    “青兮,不是我殺的。”


    “那是誰!”靡音轉過頭來,直視著他:“是誰殺了我姐姐?!”


    “是她自己。”殷獨賢的聲音很輕,很柔,很冷:“是她殺了自己。”


    “那她的屍首呢?”靡音問:“她的屍首在哪裏?”


    殷獨賢沒有吻她,他隻是在說話:“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靡音看著他,深深地看著他。


    他的話,像是火星,讓她眼中的灰燼重新燃燒起來,成為大火,猛烈的大火。


    靡音咬住了他,狠狠地咬住。


    她感覺到了血的湧出,布滿她的唇齒。


    甜蜜的復仇滋味。


    遭受到襲擊後,殷獨賢抬起身子。


    他用手,撫&mo自己流血的唇。


    但他的眼睛,還在注視著她,


    薰香中的那隻妖嬈的手,依舊在空中飛舞著。


    “啪”的一聲,殷獨賢重重扇了靡音一巴掌。


    他的力氣很大,毫無憐惜。


    靡音的頭,偏到一旁,她的耳際,在嗡嗡作響,而口中,更湧上了自己的血。


    殷獨賢抓住靡音的臉,逼她看著自己:“我不是池舟,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沒錯,他不是楊池舟,不會對她疼惜。


    血,從靡音嘴中緩緩溢出,異常粘稠猩紅,染在唇上,顯出了妖艷。


    “告訴我,她的屍首究竟在哪裏?”


    殷獨賢的眼睛,是細長的,帶著尖銳的寒冷的弧度:“除非我想告訴你,否則,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天空逐日變得灰暗,冬天,又要到了。


    那沉悶的天色,壓在每個人心中。


    靡音站在院子裏,看著那些尚在苦苦掙紮的花糙。


    在寒冷的風中,他們在瑟瑟發抖。


    為什麽不肯離去?是不舍,不甘,還是不願?


    世間的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的故事。


    靡音就站在那,怔怔地看著。


    最近,她無意間知道,田成在慘遭不幸之前,已經將柳易風送出了王府。


    殷獨賢他們找遍了全城,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總算,總算有人逃了出去。


    柳易風,你一定得好好活著。


    在微微的寒風中,靡音這麽祈禱著。


    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很熟悉。


    “你來了。”靡音沒有回頭,卻知道是誰。


    楊池舟沒有說話,隻是一步步走到她的身後。


    他將靡音轉過身子,看見了她嘴邊的青紫。


    “你又惹惱了皇上?”楊池舟問。


    靡音沒有回答,隻是轉而問道:“你知道我姐姐的屍首在哪裏嗎?”


    楊池舟偏過頭,笑了笑,他垂著眼,睫毛遮蔽了眼中的落寞:“我忘記了,你關心的,從來都隻有她。”


    “她在哪裏?”靡音問:“她在哪裏?”


    “我不知道。”楊池舟搖搖頭:“我隻知道,她死了。”


    靡音閉上眼,沒有再說話,她的嘴角,是疲倦的:“你為什麽要來?”


    “難道,隻有皇上才能來?”楊池舟的眼睛,有著嘲諷的神色:“我以為你已經聽清楚了——你是我們共同的女人。”


    靡音沒有說話,她站立著,嘆了口氣。


    那口氣,也是輕微的。


    兩人就這麽站在涼風中,很久很久之後,楊池舟問道:“你真的這麽恨我?”


    靡音看著院中的花糙,沒有任何猶豫地,她點了頭。


    楊池舟喃喃說道:“我以為,你已經回心轉意了。”


    “我怎麽能夠?”靡音微笑,笑容浮浮:“殺了我姐姐,毀了我的家,奪我的身子……我怎麽能夠原諒這樣的你?”


    楊池舟握&住靡音的手臂,在那瞬間,手掌中傳來的纖瘦讓他心中一悸,他說:“靡音,你姐姐的死和我沒有關係。”


    靡音抬頭,看著楊池舟,濃密的睫毛下,那雙眼睛,空洞而冷:“楊池舟,我不想再騙你,在我的心中,你和殷獨賢沒什麽兩樣。你們是兩隻野獸,聯手奪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我對你們的恨,已經刻到了骨頭中,就算我被挫骨揚灰,那恨也會飄散在空中,永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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