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再次劃破天際,雷聲大得似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破。


    接著,雨落下了。


    很重的雨滴,打在院子的石板中,打在房簷上,打在每個人心中。


    靡音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楊池舟用手,握&住了匕首。


    血,從他五指間蔓延出來,滴落在chuang上,慢慢被淺色被單吸收。


    楊池舟看著靡音。


    她依舊是花容月貌,可是他的眼神已經改變了。


    靡音看得出來,他的眼底,不再有那種朦朧的柔情,那裏麵,是冰冷的灰燼,是一團火熄滅後留下的灰燼。


    永遠無法再次燃燒,那是至深的冷。


    他身上,重新充滿了桀驁,而他的音調中,又帶上了嘲弄:“很可惜是嗎?沒殺到我,你一定很懊惱。”


    他在笑,可是那個笑,對靡音而言,是陌生的,她再也無法看懂。


    “不如我幫你怎麽樣?”楊池舟依舊在笑,忽然,他借著她的手,把那把匕首,插&入自己xiong膛。


    那種聲響,在靡音的耳際徘徊。


    刀刺&入皮肉的那瞬間,那種軟弱順著刀柄傳到靡音手中。


    那是種讓人顫粟的恐懼。


    靡音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這個因為自己而變得陌生的男人,看著他xiong口上淌出的血。


    楊池舟拖過她的手,將其放在傷口上。


    血,瞬間染滿了靡音的手。


    溫熱的血。


    白&皙與腥紅。


    血,從她的指fèng間,一條條鑽出,在手背上蔓延,劃出悽厲的圖案,接著下滑,順著光滑的手臂,下滑。


    一個閃電,將靡音的臉,照得慘白。


    “怎麽樣?”楊池舟問:“你開心嗎?”


    靡音沒有說話。


    什麽都不必說了。


    “別這樣。”楊池舟捧起靡音的臉,他的手上,沾染著血,靡音的臉,也染上了血指印,不清晰的,殷紅的。


    他說:“別這樣,好戲才剛剛開始。”


    靡音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她有預感,在這個黝黯的天空下,許多殘酷的行為,又將發生。


    楊池舟拉著她,來到大廳前。


    靡音不想走,她不想看見那些殘忍的畫麵,可是她沒有辦法。


    楊池舟拖著她,他的動作,已經毫無憐惜。


    靡音一路踉蹌著,她的手腕,被緊緊握&住,已經青紫。


    楊池舟將她拖到了大廳前。


    大雨傾盆,像一隻隻利劍she在青石地板上,激起一片霧氣。


    靡音看見了,田成雙手被緊緊綁縛在身後,無法動彈,無法還擊。


    可是他還是ting直地站立著,雙&腿沒有一點彎曲的弧度。


    在漫天大雨中,他ding天立地站立著。


    他的身上,沒有叛變的味道,他從來都是忠誠的。


    是柳易風對他下的命令,讓他假意叛變,讓他混入楊池舟身邊,保護靡音。


    在靡音的幫助下,他果真做到了,他以為,自己可以為柳易風報仇,為那抹白色的身影報仇。


    可是他輕敵了。


    他失信了,他再也無法保護靡音。


    殷獨賢看著楊池舟的傷口,眼角微微挑起:“看來,這場賭局,我贏了。”


    楊池舟沒有說話,他xiong口上的血,依舊在流淌。


    殷獨賢走過去,點住他傷口附近的穴道,為他止住了血。


    然後,他低頭看著靡音,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色,微笑了。


    這是一場賭局,在繚繚薰香中,他和楊池舟定下的賭局。


    如果楊池舟贏,那麽今後他將不再碰靡音一下。


    賭的是靡音的真心,對楊池舟的真心。


    接下來,靡音做的一切,都在殷獨賢的預料之中。


    她誘&惑他上了馬車,她誘&惑他要了她,她讓楊池舟與他決裂。


    殷獨賢任由這一切發展著。


    他在等待著,等待楊池舟發現靡音的仇恨。


    看情況,他如願以償了。


    靡音,已經殺了楊池舟——那個被感情沖昏頭腦的楊池舟。


    他應該感謝靡音的。


    他會感謝她的。


    “想看看背叛者是什麽樣的下場嗎?”殷獨賢問,他是對著靡音說的。


    靡音沒有理會他。


    她一直看著那些水霧,腦子也是混沌的。


    殷獨賢做了個手勢,兩個侍衛將鍘刀抬來。


    那沉重的金屬上,泛著冰冷的光澤,表麵的雕刻中,有著棕色的骯髒的血跡,那是亡魂的召喚。


    那刀,渴了許久,它要飲血。


    空氣,更加窒悶了,就像是一張張濕&潤的紙,貼在人的口鼻上。


    喘不過氣,恐懼般的窒息感。


    靡音瞬間明白他們想做什麽,她渾身的力氣都被雨水沖刷走了。


    她抓住楊池舟的衣襟:“不要,求求你們,不要這麽做。”


    可是楊池舟沒有理會她。


    從她決定向他刺那一刀開始,以前的楊池舟已經不存在了。


    他終於明白,無論自己怎麽對待她,她也不會在意。


    她要他死,那才是她的心願。


    她要自己死。


    他不會再保護她。


    他不能再保護她。


    在雨水中,楊池舟的臉,已經麵目模糊。


    靡音明白,她徹底失去了一切。


    雨下得越大,越急,靡音全身都濕透了,她的皮膚,被雨水沖刷去所有血色。


    她的身體,也沒有血液流動。


    殷獨賢拍了下手,命令手下行刑,接著,他靜靜地看著靡音,用戲耍的眼神看著她。


    確是一場好戲。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


    田成被侍衛推倒在鍘刀上,固定,接著,刀高高抬起。


    靡音跪了下來,膝蓋重重碰觸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求求你,”她抓住楊池舟的衣裾,她在懇求他:“隻要你不殺他,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靡音抬起頭,雨水猛烈地擊打在她臉上,她無法完全睜開眼睛,可是她在努力,她想看見他軟化。


    但是他沒有,楊池舟沒有,他看著她,眼中湧上那種特有的嘲弄:“你身上,還有什麽,是我不能得到的?”


    是,她的身體,隻要他願意,便能隨時得到。


    而她的心,她難以捉mo的心,卻是永遠不肯給他。


    楊池舟明白,他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


    所以,從今以後,他不會再奢望。


    隻是她的身體就夠了。


    靡音,不過是個女人,隻要她的身體就夠了。


    他的話,讓靡音徹底變冷。


    雨水流進她血管中,她很冷,很冷。


    田成的身子是彎曲的,可是他的腳依舊ting直,他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穿過層層雨霧進&入靡音的耳中:“公主,起來,你不可以向他們下跪。”


    靡音怔怔地望向田成。


    他臉上有許多青紫,還有破皮的傷口,被雨水一淋,那些血,變淡,變得渾濁。


    可他的眉宇,依舊凜然。


    靡音怔怔地望向他。


    在白色的雨霧中,田成的眼中,有著一絲溫柔,他輕輕說道:“你姐姐,希望你快樂。”


    殷獨賢的唇上滑過一道薄冷,接著,他的手指輕微地動了一下。


    隻是那麽一下,鍘刀斬下了。


    刀口很薄,異常鋒利,輕易地切斷骨頭,筋肉。


    一刀兩斷,一具身體,均勻地切成了兩半。


    血,噴灑在空中,和雨水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團紅色的薄霧。


    窒悶的空氣中,迎麵而來一陣濃濃的血腥味。


    作者有話要說:


    ☆、共同


    那種痛,無法形容。


    田成的臉,漲得通紅,額頭的青筋,仿佛就要爆裂而出。


    他在痙攣著,因為劇痛而痙攣著。


    半具身體,在地板上痙攣著,慢慢爬動著。


    在那個巨&大的切口處,那些內髒慢慢滑動出來,混沌的,模糊的,一塊塊,一團團,牽連著。


    血水,瞬間流淌滿整個院子。


    那些血,慢慢向靡音湧來。


    沾染上她的身體。


    她看著這一切,整個人,像死去一般。


    田成的下&身,落在鍘刀的另一側,已經死去,已經沒有生命。


    可他的上身,還在蠕動著,他沒有叫,他在保持著最後的尊嚴。


    那是地獄般的痛苦,任何一個錚錚鐵漢也無法忍耐的痛苦。


    他在等待著鮮血流盡,在極度的痛苦中煎熬著。


    這是心甘情願的。


    所有人都會以為,他這麽做,是為了忠,為了效忠柳易風。


    但隻有田成自己明白,在內心深處,永遠駐紮著一抹白色的身影。


    清麗聖潔,驚世的美貌,眼中滿是明澈與聰慧。


    她是屬於他主人的,田成從來沒有過癡心妄想。


    他唯一的心願,便是靜靜站在遊廊柱子後,看著那抹倩影。


    沒有骯髒的雜念,沒有褻瀆,隻是安靜地觀望著。


    在牡丹花開的季節,幽幽觀望著。


    可是她消逝了。


    因為麵前的那兩個人。


    她永遠消逝了。


    其實,他是在為她報仇吧。


    可惜,他太沒用。


    在黃泉路上,倘若有緣與她相見,他定會躲得遠遠的。


    他現在的樣子,是會唐突了她。


    田成覺得身體中的力氣已經慢慢隨著血液流失,他感覺到了冷,而痛苦,也漸漸減輕。


    一切就要結束了。


    地麵上的雨霧,越積越重,漸漸變換為白茫茫的一片。


    那雙眼睛,也漸漸蒙上一層白。


    最後,變得渾濁。


    再沒有生命。


    靡音目睹了全部,在大雨中,親眼目睹了田成的死去。


    其餘的人,眼中是冷漠,是習以為常。


    他們麵無表情地將田成的屍首拖走,他們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地麵上,有著碎肢滑過的血跡,重重地一條,但很快,便被雨水沖刷,消逝得無影無蹤。


    青石地板,又恢復了清潔。


    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靡音就這麽跪著,在大雨中跪著。


    她已經無法站起來,她的腳,她的身體,她的頭腦都是僵硬的。


    田成死了。


    這個她身邊唯一的人,已經死了。


    就像她生命中那些親人一樣,他也離開了她。


    靡音靜靜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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