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一切如願。


    楊池舟是憤怒的,他毆打了殷獨賢,為了她被占有的事實。


    再次占有。


    他整日整日地守護著她,安慰著她。


    殷獨賢傳話讓楊池舟入宮。


    他不得不去,她明白,他不得不去,因為所有的眼睛都在暗中觀察著。


    這就是她所需要的。


    靡音將刀拿在自己腕部。


    刀是冰涼的,傳到皮膚中,讓人頭皮發麻。


    白&皙的肌膚下,是深藍的血管。


    她用力,將其劃開。


    血,洶湧而出。


    在那瞬間,仿佛洗盡了所有的罪孽,一切的骯髒。


    她喜歡這種感覺。


    血,繼續流淌著,她感覺到了輕鬆,從心底深處產生的輕鬆。


    靡音閉上了眼睛。


    就這麽死去,也不是不好的。


    就這麽去了吧,不要報仇了。


    那一刻,她有這樣的念頭。


    在黑暗之中,有人在呼喚她,搖晃著她的身體。


    靡音惋惜地睜開眼。


    楊池舟救了她。


    他不應該的。


    因為,她的生,會換來他的死。


    命就是這樣鋪陳著,人隻能安分地走完。


    靡音一步步走著。


    她霸占了楊池舟,不讓他離開。


    她讓朝野都認為楊池舟和殷獨賢決裂。


    她等待著。


    現在,她終於等到了。


    手刃仇人的日子。


    靡音拿起那把匕首,窗外she入的光在刀身上滑過,溫熱變為了寒涼。


    一道寒涼的光,在靡音臉上滑過。


    練武廳中,田成將所有將領侍衛都召集起來,告訴他們下一個任務——弒君。


    他要他們,殺了殷獨賢。


    所有人都訝異了。


    造反,顛覆,推翻,這些事情,是他們熟悉的。


    在一年前的那個白晝,他們便做了這樣的事。


    攻入皇宮,將容帝,將那個當時至高無上的統治者殺死。


    但是現在,他們要殺的,是當年帶領著他們的人。


    那些眼睛中,有著疑惑,不解,擔憂,害怕,以及無知。


    田成的語調很慢,可是聲音卻異常清晰,敲進每個人心中:“當年,大家將容帝拉下,千辛萬苦,捨生忘死,浴血奮戰,都是拿著自己的人頭來博取成功。可是新的朝代建立了,殷獨賢的手下大將,個個都當了二品以上的官員。而你們,同樣的功勞,卻屈居他們之下,這不公平。我們的出身,都是卑微的,所以,我們要用我們所有的,換取最大的權利,最高的享受,換取子孫永遠的榮華,讓我們的後代,不再遭受自己受過的屈辱。現在,王爺需要你們的幫助,需要你們幫助他把皇位奪回來。今天,是個很好的日子,是上天賜予我們的日子。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今日之後,你們便能在每天的早朝上站立,穿著象徵華貴與無上權利的官服,你們的話,將影響整個盛容,你們將是開國元老,歷史,將永遠感謝你們。”


    田成的話,在練武廳中迴響。


    所有人都是安靜的。


    外麵,傳來了雷鳴聲,轟隆隆,悶悶的。


    而空氣,也是悶窒的,所有人皮膚上都滲出一層汗,黏濕了衣衫。


    氣氛,是壓抑而緊張的。


    隔了許久,副將楊臣問道:“田副將,王爺為何不親自來告訴我們?”


    田成轉身,看著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平靜:“殷獨賢已經在大廳上,王爺,在準備更重要的事情。”


    接著,他麵向全體將領,從腰間拿出一塊令牌——楊池舟的令牌。


    “這是王爺的貼身令牌,是王爺親自交給我,囑咐我將剛才的那番話告知你們。”田成的眼中,沒有一絲雜質,沒有一絲拂動的漣漪,那裏麵,平靜如湖。


    所有人都相信了。


    因為楊池舟貼身的令牌,因為前段日子楊池舟和殷獨賢不合的傳聞,更因為欲&望。


    田成所期許的權利,是他們最大的欲&望,他們願意為此而死亡。


    劍,都出鞘了。


    田成將青峰寶劍拿到自己眼前,用手指微微一彈,劍身抖動,發出“嗡嗡”的聲響。


    一道劍光滑過他的臉。


    寒涼的光。


    大廳中,殷獨賢在等待著。


    外麵,傳來陣陣雷聲,蒙蒙的,聽不真切。


    這種日子,總會發生一些什麽。


    那雙白玉般的手,在梨花木案幾上敲打著,一下一下,有著固定的節奏。


    桌上那杯茶,依舊是滿的,可熱度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


    一個下人畢恭畢敬地換上另一杯。


    殷獨賢的眼前,又出現了氤氳的熱氣,和著渺渺茶香。


    可是,他沒有動。


    “王爺在處理什麽急事嗎?”殷獨賢緩緩問道:“這麽久,也該來了吧。”


    左右人麵麵相覷,都低下了頭,不敢做聲。


    殷獨賢用茶蓋撥弄下茶葉,道:“那麽,就讓朕親自去看看吧。”


    話音剛落,大廳中走進來一個人。


    他逆著光,隻看得清身體輪廓,高而ting,線條硬朗。


    他向著殷獨賢走來,步伐穩健。


    在離殷獨賢尚有五步之遙時,左右侍衛抽出明晃晃的寶劍,製止了他。


    田成停下了。


    他單膝跪地,對殷獨賢行了個禮:“啟稟皇上,王爺正在處理要緊事物,即刻便到。”


    殷獨賢微微垂眼,用眼睛掃視下他的臉。


    田成的雙眉之間,有深深的一道摺痕,透露著凜然。


    殷獨賢開口:“你就是田成?”


    “回皇上的話,屬下正是。”


    田成感覺到身體上的沉重,那是殷獨賢的眼神,明明是輕忽的,卻有著沉重的壓迫。


    他的衣衫,開始濕透。


    “聽說,你曾經是柳易風的手下,是嗎?”殷獨賢問,那聲音,在此刻窒悶的空氣中顯得冰涼:“這麽說,你背叛了柳易風。”


    田成低頭,沉默著。


    “我也是叛變者。”殷獨賢微笑,他的唇,有著完美的輪廓,抿得薄薄的,薄到成為刀鋒:“可是我在你身上,並沒有聞到熟悉的氣息……你並沒有背叛柳易風。”


    一道駭人的亮光,帶著鋒利的爪子,撕破黑暗。接著,一個響雷,在王府上空響起,震得整幢宅子,都在顫抖。


    撕破了,一切都撕破了。


    田成忽地站起,將腰間的青峰寶劍抽了出來。


    大廳外,瞬間湧進楊池舟的手下。


    殷獨賢狹長的丹鳳眼,慢慢眯fèng起來,眼角的弧度,仿佛直入髮鬢。


    “你要造反。”


    田成看著他,但他說的話,卻是麵對著後麵的人:“為了榮華和權利,你們必須殺了他。”


    侍衛的眼中已經沒有猶疑,他們踏入了大廳,抽出刀劍,一步步向殷獨賢走去。


    36大雨


    靡音一步步向chuang邊走去。


    地上的那股茶水,那隻晶亮的蛇,鑽入她的鞋底,潛入她的身體,噬咬著她的心。


    她拿著匕首,一步步向楊池舟靠近。


    但每一步,都是猶疑,都是煎熬,都是掙紮。


    這把匕首,是鋒利的,隻要輕輕用力,就可以插&入他的xiong膛,刺破他的心髒。


    楊池舟昏睡著,他無法抵抗。


    她輕而易舉,便可以報仇。


    可是現在,她的動作裏,帶上了猶豫。


    這個男人,是愛自己的。


    他以他的方式,愛著她。


    那種愛,是強迫,是占有,是囚禁,是她所不需要的。


    可是,他還是愛自己的。


    當家河破碎時,他用自己的權利,保護了她。


    靡音知道,如果不是楊池舟,她將擁有更加不堪的命運。


    他悉心照料了她,他關心著她的一顰一笑,當靡音生命中所有人離開後,他還在關心著她。


    那把匕首忽然之間變得很沉重。


    靡音仿佛看見了上麵的血。


    一股股,在刀身上流淌過,沒有沾粘。


    那是親族的血。


    麵前的這個男人,經過陰謀的策劃,用鋒利的刀劍,毀滅了她的家族。


    在那天,宮中的湖水,全是腥紅。


    就是這個男人,就是他和殷獨賢,破壞了自己的生活,奪走了她最親近的人。


    青兮,柳易風,還有她父親。


    她本來可以很快樂地生活下去,可是一切都被他們破壞了。


    青兮。


    靡音在心中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想念了。


    其實不然,姐姐,永遠在她心中。


    是這個名字,讓她活著。


    她要為青兮報仇。


    青兮死了,可是這兩個兇手卻始終不肯告訴她青兮的屍首在哪裏。


    他們,一定做了很可怕的事情。


    不可饒恕的事情。


    靡音將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


    琉璃香爐中,焚燒著龍涎香,那淡淡的氣息,縈繞在房間,仿佛千萬年不變。


    楊池舟是應該死去的。


    當殷獨賢死去後,他也是不能獨活的。


    而她,也是會死的。


    一切結束,生無可戀時,她也是會死在自己手中的。


    靡音想,她和他,這輩子是糾纏著,沒人說得清,究竟誰負了誰。


    那麽就死去吧,靈魂消失,屍骨腐化成灰,一切的罪與孽,恩與愛,也都化作塵埃,化作世間最簡單的事物。


    就這麽去吧。


    權利與榮華,那些,都是糜爛。


    靡音終於走到了chuang邊,她在他身邊坐下。


    就在這張chuang上,她用自己的身體,給予了他許多次快樂。


    那麽今天,也在這張chuang上,她要給予他痛苦。


    最後的痛苦。


    靡音雙手握&住了刀柄。


    她舉起了手。


    慢慢地,慢慢地,舉過了頭ding,直到最後的極限。


    然後,她閉上眼,向楊池舟xiong膛刺去。


    預料中那種刀插&入皮肉的滲人聲響,靡音沒有聽見。


    她的匕首,被人握&住。


    靡音睜開眼,對上了楊池舟的眼睛。


    那裏麵,是清明,是瞭然,是灰燼。


    靡音忽然之間,明白了一切。


    是假的。


    楊池舟並沒有喝下自己端給他的茶,他並沒有昏迷,他隻是為了查看她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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