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獨賢的笑,依舊存在著。


    他微微垂頭,靠近靡音。


    殷獨賢冰冷幽靜的氣息,縈繞在靡音鼻端,像看不見的蜘蛛網,將靡音緊緊纏繞,將她勒得透不過氣來。


    他們的唇,很輕地接觸著。


    殷獨賢輕啟那冰白的唇,他說:“如果你求我,我就會保護你的……如果你求我。”


    他說話時,唇瓣在不斷地閉合,就這樣,摩挲在靡音的唇上,引起了冷冷的癢。


    靡音閉上了眼。


    她不會求他。


    永遠都不會。


    殷獨賢的笑容,像漣漪一般,從嘴角,擴散到整張臉。


    他說:“麗姬,剛才,你是想打她是嗎?”


    聞言,麗姬手腳一片冰涼,漸漸顫抖起來,如一片秋風中的落葉。


    她從來看不清殷獨賢的心思,但她明白,他的手段,有多麽兇殘。


    殷獨賢的聲音,和地上的雪一般的冷:“麗姬,我不想再問第二遍。”


    麗姬感覺到背脊上爬滿了冷汗,像一條條小蛇,在她皮膚上遊走。


    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粟:“是……是的,但臣妾是因為……”


    殷獨賢打斷了她的話:“既然如此,那就來打她吧。”


    麗姬怔住了,一雙嫵媚的大眼中盛滿了驚疑。


    殷獨賢靜靜地笑著:“朕說,讓你打她。”


    麗姬仍舊猜測不到殷獨賢的用心,但她遵從了旨意,慢慢走到靡音麵前,伸手,輕微地扇了她一巴掌。


    靡音站在原地,沒有避讓。


    打完之後,麗姬膽戰心驚地看著殷獨賢。


    殷獨賢的嘴角,還是那種讓人淪陷的弧度,他說:“我讓你停下了嗎?”


    至此,麗姬心頭的大石,才落了下來。


    她明白,靡音是惹惱了殷獨賢。


    於是,她再次伸出手,用盡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氣,向著靡音扇去。


    “啪”的一聲,靡音的臉,被重力打得偏轉在了一旁。


    那蒼白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了一個五指印。


    麗姬沒有罷手,也不可能罷手。


    她舉起手,一下下地扇著。


    靡音站定了,膝蓋站得直直的,毫不彎曲。


    而她的頸脖,也是ting&立著,像潔白優美的天鵝,不再偏斜。


    即使被打得再重,也不會偏斜。


    她就這麽站立著,任由麗姬打著。


    麗姬的眼中,閃著亢奮的光。


    她的手,她一向愛惜如命的手,打得麻木了,紅腫了,也全不在乎。


    她顛覆了命運。


    她終於可以對以往的不公,作出報復。


    “啪啪”的聲響,就這麽在這角寂落的庭院迴響著,在枯寂的枝葉間盤旋。


    周圍的宮人,都垂著頭。


    臉上沒有一絲悸動。


    這樣的刑法,在宮中是司空見慣的。


    四周,拂動著死寂與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殷獨賢叫了停。


    靡音的雙頰,已經是一片紅腫。


    而嘴角,也有了隱隱的血絲,映在雪白的膚色上,異常鮮明。


    殷獨賢伸出染滿雪意的手,輕輕幫她撫去嘴角的血跡,緩聲道:“在這個皇宮中,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必須求助與我……明白了嗎?”


    靡音平靜的眼裏,依舊沒有他的身影,有的,隻是萬裏長空,浮雲蹁躚。


    殷獨賢轉身麵對著監視靡音的四名宮女,命令道:“將她送回雙靈宮。”


    那四名宮女得令,立即扶著靡音,沿著石子路,離開。


    在這寂靜的宮廷的一隅,殷獨賢站立著,看著那抹纖細瘦弱的身體離開,眼中,是一片濃重的墨色。


    麗姬翩翩走到殷獨賢身邊,依偎著她,嬌聲道:“皇上,臣妾的手,好疼啊。”


    殷獨賢慢慢轉頭,看著她,嘴角的弧度,更上揚了幾分:“是嗎?”


    說完,他將麗姬的手腕握&住。


    麗姬眼波流轉,柔媚橫生。


    但忽然之間,那張精緻嫵媚的臉,扭曲了。


    從她纖柔的皓腕處,傳來“哢嚓”的聲響。


    同時,一股劇痛直接擊入麗姬的骨髓深出。


    她的臉,瞬間變得比雪還蒼白。


    她的眼中,是無限的恐懼。


    她的嘴,因無法忍耐的劇痛而發出了shen&yin。


    殷獨賢,竟然折斷了她的手。


    折斷了她教訓靡音的那隻手。


    因為恐懼,麗姬的身子,慢慢向下,倒在了雪地上。


    因為那從未經歷過的痛,她的身子,在痛苦地痙攣著。


    殷獨賢的臉上,還是淡靜,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就像是,剛才自己折斷的,是樹枝。


    隻是樹枝。


    “皇上,”麗姬的眼中流出了驚恐的淚水,她喃喃道:“皇上。”


    殷獨賢微微垂頭,看著癱倒在地上的美人。


    冬日的陽光,不甚強烈,卻因映著雪,變得刺眼。


    殷獨賢逆著光,整張臉都隱藏在黝黯之中,麗姬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隻是聽見他說道:“麗姬,你也要……記住自己的身份。”


    說完,那雙明黃綴金靴子,踏雪而去。


    隻剩下痛苦而充滿怨恨的麗姬,在雪地中翻滾。


    透過黝黯昏黃的銅鏡中,靡音看見了自己的臉。


    即使塗抹了禦醫給的清涼消腫的良藥,那張臉上,還是留有印記。


    但她的眼中,卻重新有了希望。


    像是灰燼之中,重新出現的火星,照亮了那精緻秀麗的臉頰。


    因為,她親眼看見,殷獨賢是從古井旁的那座寂落冷清的宮殿中出來的。


    那裏麵,住著的,究竟是誰?


    是誰,才值得殷獨賢去探望?


    靡音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想到了那抹白色,想到了白天在那井邊聽見的呼喚。


    或者,那宮殿中住著的,正是自己的姐姐?


    靡音的手,因為這層認識而開始顫抖。


    那水蔥般的指甲,開始有了微微的雀躍的白色。


    是的,青兮,還是活著的?


    她的xiong膛,開始起伏。


    而身子,也開始顫抖。


    那是激動的顫抖。


    她的腦海,被這個念頭所占據,再也無法想念其他。


    因此,也沒注意到,銅鏡中已經多了一個身影。


    黝黑的麵容,英ting俊逸的眉目,一雙眼睛,暗藏著最深的夜。


    他雙手交疊在xiong前,口角含著不羈的略帶嘲諷的笑。


    “你又沒有聽話?”楊池舟看著她紅腫的臉頰,問道。


    靡音忽然轉過頭,幾乎是撲到他麵前。


    因為動作太快,她的腳踩住了裙裾,身體頓時失去平衡,踉蹌了下。


    看著她這樣投入自己懷裏,楊池舟的眼中,閃過一絲柔情。


    但靡音接下來的話,如風一般,將那絲僅存的柔情給吹散。


    “你騙了我,我姐姐沒有死!”靡音深深地看入楊池舟的眼睛,急切地想要一個答案:“我姐姐沒有死對不對?她隻是受了傷,她隻是被殷獨賢給囚禁住了。你為了折磨我,才會騙我說她死了,對不對!”


    楊池舟將她推開。


    力氣並不太大,但靡音還是倒退了兩三步。


    楊池舟冷眼看著她。


    還是一樣,就像她說的那樣,她的心,永遠都不會屬於自己。


    接近自己,也隻是為了達成目的。


    楊池舟的眼中,有道寒星般的光,一閃而過。


    他開口了:“如果我回答了你,有什麽好處?”


    靡音抓住他的衣袖,緊緊地拽在手中,她急切地說道:“什麽都可以,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我要你今晚……”楊池舟緩緩說道:“好好伺候我。”


    靡音自然明白他話語中的含義。


    她沒有任何猶豫,便答應了:“好。”


    靡音轉頭,看著楊池舟,輕聲道:“現在,你應該實現你的承諾了。告訴我,青兮是不是沒有死。”


    楊池舟閉上眼,緩聲而殘忍地說道:“不,她死了。”


    靡音xiong口被重重一擊,原先的希望全部落空,沉入最深的湖底。


    她將牙齒咬得緊緊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不,你騙我!你想折磨我,所以你才故意這麽說的!”


    “不,我說的都是真話。”楊池舟平靜地說道:“你姐姐,在我們攻城的那天,就已經死了。”


    “那麽,在宮內最南邊的那個角落,那個仙慶宮中,到底住著誰?”靡音語氣急切,仿佛在湍急的河流中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聞言,楊池舟似乎有些意外,麵頰動了動。


    靡音從他的這個表情中尋找到了希望。


    但很快,楊池舟再次否認:“我不知道。”


    他的話,讓靡音眼中燃起了怒火,她衝過去,抓住他的手臂,道:“不,你是知道的,那裏的人就是我姐姐!我問過宮女,殷獨賢經常都會去那裏,一定是的,他一定是去折磨青兮!”


    靡音說著,便跳下了chuang。


    她快速地穿好衣服。


    她的眼中,閃著希望的亮光。


    是的,一定是青兮。


    她確定。


    她要去見她,要去看她,她要和青兮永遠待在一起,再也不分離。


    很快,衣服便穿好,靡音甚至連鞋都來不及穿上,便要往外沖。


    但楊池舟將她拉住。


    他一把便將靡音給拽回自己懷中,他說:“住在那裏的人,並不是青兮。”


    靡音抬眼,看著他,語氣堅定:“我要親自去看,帶我去那裏,我要親自去看看。”


    楊池舟嘴角微勾,但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憑什麽?我憑什麽要帶你去?”


    “因為,”靡音艱澀地將話說出了口:“因為剛才,我遵照了你的吩咐。”


    “所以呢?”楊池舟一把抬起她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絲粗暴:“別忘記,你是我的人,你的命都是我的,所以靡音,你已經沒有資格再和我討價還價。”


    靡音的嘴唇輕輕顫抖著,她說:“沒關係,你怎麽說都沒有關係。隻要你能帶我去那裏看一眼,就看一眼,好嗎?”


    楊池舟搖頭:“我不能,靡音,同樣的,我勸你也別去,明白嗎,那裏並沒有你想見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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