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有都隻是一場夢。


    她不是靡音。


    她隻是一個旁觀者。


    她隨時都能離開靡音的身體。


    這些事情並不是發生在她身上。


    在旋轉中,她忽然感覺到自己頸脖上一陣劇痛。


    然後,她陷入了黑暗。


    黑暗,永遠的黑暗。


    她蜷縮在黑暗中。


    她不想醒來。


    在這裏,才有安全感。


    她想在這裏忘記一切,永遠不再醒來。


    永遠。


    意誌控製了身體。


    她真的一直沒有醒來。


    靡音記得,她的身體,一陣冷,一陣熱,時不時顫粟著。


    偶爾微微睜眼,她在恍惚間會看見許多人圍在自己身邊。


    太嘈雜了。


    她不喜歡。


    她隻想安安靜靜的。


    沉睡,或者,死去。


    很可惜,她沒有如願。


    一個月後,靡音醒了過來。


    第一眼,她看見的,是那麵大銅鏡。


    黯黃的鏡子中,她的麵容,瘦了很多。


    她隔了許久,才認出那是自己。


    怎麽會呢?


    怎麽會這麽瘦。


    怎麽會這麽扭曲。


    怎麽會這麽……骯髒。


    忽然,銅鏡中多了個人影。


    高大,ting拔,黝黑。


    楊池舟。


    他用手梳理著她散落的發。


    雖然是大病初癒,但那些頭髮,卻更加濃密,亮麗。


    隨意地散落在chuang上。


    “你病了很久。”楊池舟說:“太醫很不容易,才救回你的性命。”


    靡音微微張嘴,聲音非常飄渺:“何必呢……我總會死的。”


    楊池舟的手停頓了下。


    那些發,帶著堅韌,固執的堅韌。


    他垂下眼:“難道,你不想再見到你姐姐了?”


    靡音渾身一震。


    姐姐。


    “你知道她的消息?”靡音問。


    雖然竭力保持著平靜,但她的聲音還是透露出不可避免的激動。


    “她在宮中,”楊池舟緩緩說道:“青兮一直在宮中。”


    靡音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她的手,握在xiong前的手,也微微顫抖著。


    忽然,她從chuang上一躍而起,喃喃說道:“我要見她,我要見到她!”


    楊池舟將她按住。


    並不需要多大的力量。


    她此刻的身體,異常虛弱。


    “你覺得,你能夠入宮嗎?”楊池舟問。


    靡音怔怔的,隔了片刻,她忽然抓住楊池舟的衣袖,緊緊地抓住:“帶我入宮,求你帶我去見她。”


    是的,她在哀求楊池舟。


    哀求這個深深傷害過自己的男人。


    她拋棄了自尊。


    可是,隻要能讓她見到姐姐。


    她寧願拋棄自己的所有。


    “我當然願意帶你入宮,”楊池舟深深地看著她:“隻要你乖,乖乖地吃東西,乖乖地陪我,乖乖地……活著,明白嗎?”


    靡音沒有第二個選擇。


    她點頭,一直點著頭:“我會乖,我會,隻要你帶我去見她。”


    楊池舟伸手將靡音摟入懷中。


    她的身體,是柔&軟的。


    她的頭髮,是柔&軟的。


    她的姿態,同時是柔&軟的。


    在聽見青兮下落的那一剎那,靡音決定放棄驕傲。


    但沒關係,她還有一條命。


    她一定會救出姐姐。


    於是,她順從了。


    她對楊池舟順從。


    她安心地做起了他的女人。


    至少表麵上看來是如此。


    他要她,她不再反抗。


    她要讓這個男人高興。


    這樣,她才有機會見到青兮。


    她別無選擇。


    在這個不屬於她的朝代中,一個亡國的公主,身份比一位普通的平民還要低賤。


    要麽高貴地死去,要麽低賤地活著。


    她不想死。


    在沒見到青兮之前,她不能死。


    房間中,照例瀰漫著龍涎香的氣味。


    微風吹拂,紗幕飄散,在空氣中,輕舞著。


    整個房間,充滿了柔靡的氣息。


    那張紫檀木雕花大chuang上,靡音趴在上麵,沉沉睡著。


    她的發,濃而密,在白&皙光滑的脊背上,組成一副瑰麗的圖案,帶著魅惑。


    她的臉,是側放著的。


    鼻樑小巧而ting翹,嘴唇紅艷艷的,睫毛濃密,像柔&軟的刷子。


    楊池舟仔細地看著這張臉。


    一張孩子般的臉。


    但在自己要她時,那張臉,偶爾會顯露出妖魅的神色。


    不經意地。


    連靡音自己也從未發覺的。


    天真和嫵媚的混合。


    女孩與女人的融合。


    讓他瘋狂。


    他愛著她。


    背脊上的癢,讓睡夢中的靡音微微皺眉。


    睫毛抖動幾下後,她清醒過來。


    是楊池舟。


    他回來了。


    靡音將手握緊,指甲陷入肉中,呈現出一片蒼白。


    她看不見。


    她隻是在忍耐著。


    拚命地忍耐著。


    她清清模糊的嗓子,緩緩說道:“讓我去見一次姐姐。”


    沉默。


    她身後的楊池舟沉默了。


    靡音的右手慢慢抓起被單。


    玉色的被單,絲綢製成,光滑的表麵被她的柔荑抓起,呈現出多個褶皺,在她手中聚集成一朵花。


    玉色的花。


    美麗的隱忍中帶著痛苦。


    她張開眼睛,從這樣的光線看去,她褐色的眼珠,像湖麵,深秋的湖麵。


    表麵的清澈,內裏的深沉。


    “為什麽不回答我?”靡音問。


    他低聲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為什麽?”靡音忽地坐起身來,看著楊池舟:“你說過,隻要我聽話,你就會帶我入宮,見姐姐。”


    “她現在,是皇上的人,明白嗎?”楊池舟慢慢給她解釋:“不是你想見,就能隨便見到。”


    靡音心中一驚:“殷獨賢對姐姐做過什麽?!”


    “靡音。”楊池舟的眼睛變得冷了起來:“今後,你絕對不可再直呼皇上的名諱。”


    皇上。


    靡音在心中冷笑。


    沒錯,那個殷獨賢,已經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雙手沾滿了她族人的鮮血。


    他成為盛容新一任的君主。


    可是沒有關係。


    龍座是不變的,它一直待在那裏。


    可是坐在上麵的人,卻永遠在改變。


    永遠都在。


    總有一天,殷獨賢的江山,也會易主。


    總有那麽一天。


    “那麽,你是在騙我?”靡音深深地看著楊池舟:“你一直都在騙我。”


    楊池舟抬起她精緻的下巴,微笑。


    他微笑時,總會露出牙齒。


    潔白的,襯托著他皮膚的黝黑。


    “我並沒說不帶你去,隻要有合適的機會,我會讓你們姐妹見麵的。”


    靡音沒有追問還要等待多久,因為她直覺地感到,楊池舟不會給予自己答案。


    她輕籲口氣:“姐姐現在,是殷獨賢的妃子嗎?”


    楊池舟眼光遊移了下,隔了會,才輕輕應了聲。


    “可是,為什麽沒有聽見她的消息?”靡音仔細地看著楊池舟,眼中帶著懷疑。


    “皇上不可能娶前朝公主。”楊池舟的聲音低了低:“就像是……我不可能娶你。”


    “是嗎?”靡音的嘴角動了動,那個弧度,像是笑容的前奏:“那多可惜。”


    她的聲音有淡淡的嘲諷。


    隻有嘲諷。


    “你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楊池舟濃黑的劍眉微微向上,揚了揚。


    靡音沒有回答。


    “我隨時都可以娶親,隨時都能有別的女人。”


    靡音依舊沒有反應。


    “姐姐過得好嗎?”她問。


    話音剛落,她便感覺身後的楊池舟渾身肌肉一僵。


    “除了青兮,你和我之間就沒有話題了嗎?”他冷冷地問。


    “你要我幹什麽?”靡音的眼睛空空茫茫的:“你還需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隻要你讓我和姐姐見一麵,隻要一麵就好。”


    楊池舟握&住靡音的肩膀,倏地轉過她的身子,讓她看著自己:“如果,我要你……愛我呢?”


    靡音伸出雙手,慢慢地撫上楊池舟的臉。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碰觸他。


    她的手,是冰涼的,柔滑,像冬日的紗。


    靜靜地罩在他臉上。


    “隻要你讓我見到姐姐,”她輕聲說道:“我會愛你的。”


    靡音沒有意識到,在那一刻,她的臉,異常妖艷。


    她的表情,在誘&惑。


    像神話中的女妖,誘&惑凡人的表情。


    她在誘&惑楊池舟。


    楊池舟安靜地看著她。


    隔了許久,他猛地將她推倒在chuang上。


    力氣很大。


    靡音感覺到了疼痛。


    也感覺到了楊池舟隱隱的怒火。


    “你在用自己的身體交易?”楊池舟感覺到被愚弄,那雙眼睛又恢復了嘲諷,恢復了桀驁不馴。


    “你知道嗎?”他說:“現在的你,像ji&女。”


    靡音直直地看著他:“我們之間,除了交易,隻有仇恨。”


    “你恨我?”楊池舟倏地抓起她的手,纖細的手腕內側,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是蜿蜒的藍色的血管。他微笑,咬著牙微笑:“我所做的一切,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對嗎?”


    “你做的一切?”靡音笑了起來,笑得眼睛模糊了:“你做的一切,協助殷獨賢,殺我父皇,囚禁我姐姐,奪走我的身份,奪走我的身體……所有的這些,我需要感動嗎?”


    “你恨我,一輩子,也不會愛我。”楊池舟穿上外衣,站起身,一雙眼睛,是生冷的。


    然後,他走出了房間。


    房間中的紗幕被突然湧入的風牽扯起來,在空中翻滾著,像是藏入了一群無形的鴿子。


    即使無形,也是被囚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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