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廣德怎麽可能會想要傷害自己的兒子?可他自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兒子好!他還太小,不明白人言可畏,也不明白那些所謂的愛情是多麽脆弱的東西,更不明白當萬家燈火中,他一個人老去會有多麽的悲涼。今天的一切說得好聽,可那些無牽無掛又沒有未來的生活說結束就結束了,到時候,申兒要怎麽辦?華鼎武有家世有地位,別人隻會說他回頭是岸,可換成申兒,人家隻會嘲笑譏諷指指點點。他們一心一意嗬護著長大的小兒子,怎麽能讓他承受這些?


    想到兒子的不理解,想到他的執迷不悟,想到眼前男人的中傷,唐廣德氣得眼睛發紅,嘶聲怒吼:“這還不都是因為你?你為什麽要出現在我兒子麵前?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你是不是要拆散我們一家才甘心?”


    華鼎武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有些瘋魔掉的父親無語了,這種鑽了牛角尖又頑固不化的人,以他的脾氣那就直接動手教訓了。可眼前這個是唐申的父親,就算他傷害了唐申,唐申也是不允許自己傷害他的。


    華鼎武扭頭看著在華鼎文的幫助下已經平靜一些的唐申,他坐在椅子上,全身翻湧著悲傷和無奈痛苦的氣息,對上自己的視線裏滿滿的難過和歉疚。華鼎武卻勾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讓唐申一愣,很可愛地歪頭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是很明白。


    華鼎武平靜地說道:“申兒,為了讓伯父伯母安心,我們成親吧。”


    ……


    ……


    ……


    “啊?”


    這聲啊不是唐申一個人發出來的,幾乎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用上揚地聲調發出了這個音節,其整齊程度堪比聲樂教室。


    華鼎文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一拍手高興地說:“好辦法呀!二弟果然妙計!我這就去準備成親的聘禮用具,申弟的嫁妝等物就要麻煩唐兄多費心了。”


    唐寅還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也隻能很傻兮兮地哦了一聲,然後還更加傻兮兮地點了點頭。


    唐申怒了:“為什麽是我嫁?這是在我家,明明是我娶他嫁來著!”


    華鼎文安慰:“反正都是成親,有什麽區別呢,而且你穿鳳冠霞帔肯定比他漂亮。”


    這是安慰嗎?這是安慰嗎?尼瑪不帶這麽安慰人的!


    唐申一臉控訴地瞪著他,華鼎文繼續安慰:“反正你也已經是他的了,還在乎這點小事幹什麽呢?”


    唐申瞪得更加狠,大有用眼神殺死你的意思。


    衛亭在一旁小聲地說:“難道隻有我看到唐伯父快要暈過去了嗎?”


    所有人轉頭,就看不僅是臉色鐵青搖搖晃晃的唐廣德,邱氏已經暈倒了,正由一個丫頭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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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這才發現他們討論的話題有些奇怪,雖然很美好,但兩個人男人成親實在是前無古人了,而且,兩個男人要怎麽成親?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華鼎文立刻去觀察兩位老人的情況,這兩人確實是已經撐不住了,尤其是唐廣德,甚至受了一些內傷。一時也不知道是剛剛被華鼎武的內勁震傷的還是被氣的,但確實是受了些衝擊,需要馬上調養。


    唐廣德被馬上送回了房間休息,在迷糊了一陣後醒來隻覺得身子沉重,頭暈眼花。不禁覺得自己大限將至,心中苦悶不堪。


    唐申也非常擔心,但華鼎文說得輕鬆:“沒事,隻是一時氣血不暢,養一養就好。”


    對於華鼎文的醫術,唐申是信得過的,當下也就放心不少。這時,唐廣德讓唐申進去說話。


    唐申坐在床邊,看著臉色灰敗的父親,心中感慨萬千卻又無奈之至。他一沒偷二沒搶三沒殺人四沒放火,隻是愛上一個男人,礙著誰了?父親這麽不依不饒的,他真的有些累。他不是不明白他的顧忌,他也能明白他是擔心自己受傷害。可他又不是瓷娃娃,他有血有肉有思考有決斷,受傷害這些事先不提會不會發生,就算發生了又能有什麽了不起?他難道是那種受了傷害就一蹶不振或是會自殘性命的人嗎?


    所以,他不能理解父母的阻撓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們,或是因為他們根本就不了解自己,但現在,他開始懶得去溝通解釋了。


    坐在床邊,唐申伸手將父親的被子向上拉了一些塞到他的下巴下,就像父母以前常做的那樣,再輕輕地掖好。


    這個舉動讓唐廣德醒了過來,看著坐在床邊麵無表情的兒子,和他眼中閃過的濕潤光芒,唐廣德一把握住他的手:“申兒,爹可能活不了多久了。爹也沒有別的指望,你就和那人分了吧!和他在一塊真的沒好處!”


    錯了,好處大了去了。唐申沒有抽回手,隻是看著他堅定地搖頭:“不,爹,我會和他在一塊一生一世的。”


    唐廣德絕望了,哽咽道:“你難道想要爹死不瞑目嗎?”


    唐申扭動一下手腕將手抽了回來,他胸口越發的悶痛,隻想逃離這個讓人壓抑的地方!他現在格外的想念京城,想念華府,想念孩子一樣鬧騰的華太師和閑不下來的華夫人,想念和華鼎武兩人在一起時的安靜幸福,他有些後悔回來了。


    深吸一口氣,他直直地看著唐廣德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說:“爹,我愛他,這一生,地老天荒滄海桑田我也隻想和他一起走下去。我不要成親,我也不要什麽孩子,我隻要他在我身邊。您理解也罷,不理解也罷,我注定會和他在一起的。您放心不下,就好好活著,看著我們走下去,若您真的死不瞑目,也請原諒兒子任性一回了。”


    唐廣德隻覺得眼前漆黑一片,苦笑兩聲,點點頭,突然抬手指門一聲怒吼:“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你也不再是我唐家的人!滾出去!”


    外麵的人全部靜了下來,華鼎武氣得幾乎要拆了房子,被華鼎文和衛亭死死地攔下了,唐寅擔心不已地衝了進去,在裏麵突然發出一聲驚叫:“華太醫,華太醫!”


    華鼎文嚇了一跳,立刻鬆開華鼎武就衝了進去,華鼎武也飛快地甩開衛亭跟了進去。隻見唐寅扶著唐申一步步往外走,而唐申捂著嘴的手指縫中,鮮血正不斷湧出來。他咳嗽一下,那些血就滴答地從指尖落下,觸目驚心。


    “申兒!”華鼎武心如刀絞,衝上前去打橫抱起唐申就衝了出去,華鼎文皺著眉跟了出去,衛亭看了看床上氣喘籲籲卻看也不看這邊一眼的唐廣德,哼了一聲也走了。唐寅目送他們離開,看著地上的點點血跡,轉回頭來,平靜得幾乎冷漠地看著唐廣德。


    “父親,你憑什麽責罵申兒?”


    唐廣德甩回頭瞪他:“怎麽,你也想忤逆我嗎?”


    唐寅冷笑:“申兒從小到大,可曾忤逆過你們一分?我們唐家原先隻是普通商賈,無錢無勢,若不是申兒經營,何曾有今天?父親您在其中,享受著他賺來的錢財與地位,卻可曾做過一件真正為申兒著想的事?他乖巧,他懂事,他精明,在你們眼裏他就理應付出這些不得有任何怨言。現在他不過是想要和一個他愛的人在一起生活,就成了你們眼中的大逆不道,既然如此,您又有何臉麵在此大逆不道的人賺來的身家中生活?”


    丁氏突然衝了進來一把捂住他的嘴,急得淚流滿麵:“相公,別說了,別說了,咱們去看小叔吧?啊?走吧,咱們走吧!”


    唐寅閉了閉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他一想到好不容易養得臉色紅潤的弟弟病發吐血的樣子,就控製不了自己的憤怒。可今天說這些誅心之言,他又何嚐不是心如刀割,那是他的父親,是對他嚴厲又慈愛,小時候手把手教他讀書寫字畫畫的父親。


    他沒有勇氣去看唐廣德,隻是依靠著妻子瘦小的肩膀,緩緩走出了房間。


    門口的丫頭擔心地看著有氣無力走出來的唐申,想想孤單一人留在裏麵的唐廣德,伸頭看了一眼,瞪大眼睛急得一聲尖叫:“老爺!老爺昏過去了!”


    今天晚上注定是不眠之夜,唐家四人沒有一個好過,邱氏和唐廣德都暈了過去,唐寅傷了元氣也昏睡過去由妻子照料,唐申更是直接病發,臉色臘黃嘴唇發紫,緊閉著雙眼躺在床上。


    華鼎武殺了唐廣德的心都有了,他後悔極了,他為什麽要帶唐申下江南?可想到之前唐申接到家信時那高興的樣子,再來一回他也仍然會帶他來的。可現在,他隻恨不得抹去唐申的記憶,再帶他回到京城,再也不踏入唐家一步直到唐家二老死的那天!


    華鼎文一邊給唐申針灸,一邊看著弟弟握著唐申的手一臉陰沉又殺氣騰騰的模樣,歎息一聲道:“不要擔心,雖然是病發,但並不嚴重。申弟這些日子以來在京城一直養得不錯,這次沒有傷到根本,再調養一陣就能恢複。”


    華鼎武點點頭,一言不發。華鼎文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隻有閉嘴了。


    當夜,豆大的雨珠傾盆而下,雷電交加,仿佛老天爺在發怒一般。華鼎武一直守在唐申的床邊寸步不離,握著唐申冰冷的手,不斷在他耳邊說著不要怕。他可是知道,唐申是怕雷電的,所以,他要陪著他。


    天蒙蒙亮,雨勢終於小了,卻仍然沒有停。屋簷下院落中一片水洗過的清淨無塵。偶爾有風絲隨著輕風飄進來,帶來絲絲涼意。


    當一滴水飄到唐申的臉上,華鼎武注意到唐申皺了下眉。他瞪大眼睛俯下身去看,就見唐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好一會才定下神來,看著他疲憊不堪地笑了笑,聲音有些嘶啞:“你沒睡?”


    華鼎武笑,點頭:“昨夜打雷了,擔心你害怕。”


    唐申皺皺鼻子,有氣無力地拍拍身邊的床鋪:“陪我。”


    華鼎武立刻除去了外衣鑽進被子,將他緊緊擁在懷裏用臉頰磨蹭著他的額頭,不發燒了,太好了。“對不起。”


    唐申在他懷裏搖搖頭,伸手揪著他的衣角:“我心甘情願的。”我心甘情願,所以即使忤逆不孝,也不想放棄和你在一起的幸福。


    華鼎武輕輕地吻了吻他的額頭:“我定不負你。”


    “你敢。”


    “不敢。”


    兩人擁得更緊,雖然累,雖然難過,卻覺得格外的溫暖。


    可沒有睡一會,就聽到外麵有人一聲大叫:“堤壩塌了!”床上的二人,瞬間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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