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緻又富麗堂皇的金玉裝飾的襯托下,他的臉越來越白,眼前直冒金星,卻必須硬撐著,溫文爾雅的笑容也始終沒有變。


    終於等到太後用完膳。蔡霖連忙放下筷子,依著規矩離座,謝太後賞膳。他抱拳躬身,話還沒出口。便覺得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頓時,殿裏大亂。太後又驚又急,一迭聲的叫人傳太醫。晏九俯身抱起蔡霖,卻不知該往哪裏放。一向沉靜的臉上也有了憂急之色。蔡霖是外臣,絕對不能往太後的寢殿去,更不能睡到太後的床上,那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可這裏離幹安宮有很長一段路。如果等把人帶回去再掘救,不知會不會出什麽意外。


    他的身份在這裏是最低的,雖然心裏著急,卻沒有資格說話,隻能聽候吩咐。


    袁公公徑驗豐富,立刻叫人抬來軟榻,讓晏九把蔡霖放上去躺好。金嬤嬤挽了袖子,上來就要插人中。晏九顧不得落下犯上之罪,硬把她攔住,低聲下氣地說:“不敢有勞金嬤嬤。還是等太醫來診脈吧。”


    金嬤嬤心中大怒,冷冷地看他一眼,哼了一聲。“你主子比皇子、公主們還金貴,老婆子碰得他們。倒碰不得你主子了,”


    “不敢,不敢。”晏九打拱作揖,“小人絕無此意。實是蔡大人身體虛弱,如救治不得法,恐出大事。小人實在擔當不起,這才鬥膽請金嬤嬤稍候。”


    金嬤嬤雖然驕橫傲慢,卻也知道利害,如果她一伸手便將蔡霖治死或使他病情加重,那絕對會引來龍顏震怒。就連太後隻怕都保不住自己。這麽想著,她又哼了一聲,悻悻地退了回去。索性袖手旁觀。


    這時,仍放置在階前的那兩盆金盞玉盤散發出愈加濃鬱的芳香,而蔡霖的臉和露在外麵的雙手也更加蒼白。仿佛他全身的血誰正在消失,生機漸漸斷絕。


    第43章


    歐陽鏗與太醫幾乎同時到連。他大步流星地走進慈寧宮,看著蔡霖奄奄一息的模樣,不由得對晏九恕喝,“怎麽回事?”


    晏九猛地跪下,“是奴才侍候不周,皇上恕罪。”


    “你這個奴才。難道不如道你家主子有病在身?”歐陽鏗越說越氣,抬腿將他踹翻在地,“如此糊塗的奴才,要你何用?”


    晏九掙紮著起身,跪著磕頭,連聲說:“是奴才糊塗,奴才糊塗。”


    “行了。皇帝這是做給哀家看的不成?”太後的臉色陰沉下來,“是哀家請蔡大人過來賞花用膳,沒想到蔡大人的身子骨這麽弱。他一個奴才,難道還敢違抗懿旨,攔著不讓主子過來?皇帝要怪就怪哀家,別拿著奴才撒氣。”


    歐陽鏗確實生氣,可也不能為這是責怪母親。也無法發作慈寧宮的奴才,眼前隻有一個晏九不是慈寧宮的人,當然隻能怪到他頭上,這時聽母親發了脾氣,也不便再發作,隻得轉頭對呆站在一旁的幾個太醫道:“你們還在那裏發什麽呆,趕緊去救蔡大人。”


    這幾個太醫各有擅長,這時一起湧上去,圍著蔡霖問診。


    歐陽鏗是從坤寧宮聞訊趕來的,皇後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也隨後而至。看到太後與皇帝都神色不善,似是發生了爭執,皇後便上前低聲詢問。


    皇帝站在蔡霖身旁不遠處,臉色鐵青,一聲不吭。太後坐在稍遠處,急促地喘息著,麵色煞白,也不理會她。皇後便輕聲問金嬤嬤,那個嬤嬤滿臉不忿,壓低了嗓子,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


    皇後邊聽邊點頭,接著先去勸解太後,然後又來安慰皇帝,“蔡大人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話其實特別空。歐陽鏗擔憂之餘卻覺得比較順耳,臉色也緩和了一些,對她點了點頭。


    那幾個太醫折騰半晌,才有品級最好的一位老太醫過來向皇帝稟報,“蔡太人並無大礙,隻是身體太過虛弱。又受了風寒,這才支持不住,現在需要臥床靜養,在飲食上注意調理,再按方子服藥。就會好起來的。”


    歐陽鏗鄭重地問:“有性命之憂嗎?”


    老太醫猶豫了一下,“照目前的情形。隻要調養得法,於性奮是無礙的,就是不能再有別的什麽意外。”


    “好,朕明白了。”歐陽鏗麵色霽,“晏九,找人把你主子抬回幹安宮。你這回可要仔細了,再有差池,朕就要你的腦袋。”


    “是。”晏九答應著,趕緊奔出去找人。


    他雖然品級高,卻連慈寧宮最低等的奴才也不敢使喚,這當然是尊重的意思,可太後卻勃然大怒,“怎麽著?這是怕哀家的人謀害蔡大人是吧?”


    “母後多心了。


    第44章


    蔡霖的惜況一直很不哿,太醫們束手無革,又查不出更多的病因,隻得用千年老參熬湯,硬給他灌下去,托住他的元氣,以保性命。


    歐陽鏗的臉色越來越壞,厲聲斥責太醫院濫竽充數,庸醫害人,嚇得幾位太醫麵如土色,讓太監趕緊把所有不當值的太醫全都叫來,共同商議救治之法。


    歐陽鏗坐在床邊,握住蔡霖冰冷的手,沉著臉聽太醫院醫正稟報脈案。他也知道這些太醫都盡心竭力在診治,可心裏憂急,難免遷怒於人。


    直到了子時初刻,蔡霖的情況才漸漸好轉,呼吸不再斷斷續續,手足也幔慢回溫,煞白的臉上似乎有了一點生氣。守在幹安宮的大群太醫全部鬆了口氣,很肯定地向皇帝稟報,“蔡大人已無大礙。隻需徐徐調養,即可恢復。”


    歐陽鏗點了點頭,態度也溫和多了,“你們都辛苦了,留下兩人值守,其他人就回去歇息吧。”


    幹安宮很快安靜下末,劉福和晏九照規矩請皇帝在偏殿安寢,不要與蔡霖同床而眠,可歐陽鏗卻擺了擺手,仍如往常一樣與蔡霖同宿。


    這一夜,歐陽鏗數次醒來,查探身邊人的情形,見他睡得安穩,病情沒有惡化,這才重新入眠。雖然睡得少,但他仍在淩晨起身,照常去上早朝,隻是臨行之前特別吩咐,蔡霖的情況如有變化,必須立刻去稟報。


    今日的早朝似乎與過去沒什麽不同,三公九卿各部太臣依次上奏,君臣共商軍國大事。歐陽鏗專心傾聽臣子們的奏報,遊刃有餘地平衡著各派勢力發生的爭執,很快便將事情處理完畢。


    西北蝗災終於過去,但受災地域十分廣闊。境外蠻族屢次犯邊,戰事頻頻,幸而江南今秋大熟,稅銀與糧食都已足額送到京城,為朝廷解了燃眉之急。


    歐陽鏗對親自押送大批錢糧進京的江州知州大加褒獎,對江南各府官員都予以嘉勉,那江州知州是個人精。跪下磕謝皇恩後,十分誠懇地說:“微臣久沐皇恩,理應為皇上分憂,今雖有寸尺之功,卻全仗太子殿下親臨江州督促,微臣不敢居功。”


    歐陽鏗笑了笑。“太子去江南主要是熟悉地方政務,學習為主,督促為輔。愛卿功在社稷,自當嘉獎,不必推辭。”


    那知州得皇帝親口表彰,忍不住麵上放光,又謙遜了幾句,這才退回去。太子一係的官員都麵露笑客,頗感喜悅。


    馬上有宮員出班啟奏,“皇上,安王殿下在西北賑災安民,並親冒矢石,上城禦敵,前日安王殿下積勞成疾,臥床不起。此時蝗蟲巳過,西北稍定,賑災錢糧已發放到災民手中。當地氣候惡劣,缺醫少藥,於安王的健席不利。微臣以為,安王殿下宜回京診治,以免病情加重,出現意外。”


    “嗯,瑾兒此次去西北。所作所為頗各聯意。”酞和銼微笑點頭,“傳旨,著歐陽瑾即刻回京,西北賑災及善後事宜移交有司辦理。”


    安王一派的官員個個喜形於色,相視而笑。


    歐陽鏗已經習慣了各派人馬的表現,這時隻作不知,淡淡地道:“還有什麽?如果無事,就退朝吧。”


    他的話音剛落,宗正出班奏道:“陛下,太後萬壽將至,本應普天同慶,請皇上示下,是否仍按此前章程籌辦?”


    今年雖說江南大熟,但中原遇水災,西北遭蝗蟲,國庫收入大減,照理說應儉省各項雜務,可是,冬至節是太後六十大壽,如不歡慶一番,那就是皇帝大不孝,肯定不妥。宗正負責皇室慶典及禮儀等事,此時自然得先問個章程出來。


    歐陽鏗還未答話,已有不少官員紛紛出班稟奏,表示太後萬壽之禮絕不可減,更不可廢,此乃道德倫常,太後貴為國母。更不可輕忽懈怠。


    歐陽鏗想了想,朗聲道:“母後的壽辰肯定要慶賀,治栗內史先把國庫存銀盤點一下,再與宗正擬出典儀條陳,朕與三公商試後再定。”


    這下大家再無異議,歐陽鏗看了劉福一眼,聽他大聲宣布“退朝”,便起身離開。


    他本想直接回幹安宮,可柳仕逸卻在退出金殿後匆匆追來,神色凝重地說:“皇上,有關蔡家滅門一案,臣有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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