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鏗是位雄才大略的皇帝,除了開國之君外,後麵的幾代君王都比不上他,可他的後宮中卻不比之前的任何一位皇帝,女人並不多,除了一後四妃九嬪外,世婦、禦妻、采女等極少,而且都是太後覺得他子息單薄,做主為他納進宮的,他很少臨幸。他這不偏不倚的態度倒是絕了後宮女人爭寵的心思,輪到侍寢的女子那天肯定能見到皇上,即使沒有兒女情事,也可以像老夫老妻那樣說點生活上的閑話,然後睡在同一張床上,對於她們來說,這就足夠了。皇帝既沒有故意冷落誰,也沒有特別寵愛誰,那些女人反而安分守己,表麵上也是一團和氣。在前皇後王氏病逝後,四妃在爭奪後位之事上暗中較了一把勁,但主要還是各自家族在宮外明爭暗鬥,她們在宮中主要表現的是賢良淑德,並沒有什麽汙煙瘴氣的事情,等到柳氏最後勝出,被立為皇後,這場爭鬥也就塵埃落定,以後大家又是心平氣和的模樣。


    本來,後宮諸人都以為日子就這麽過下去,永遠都不會變,可是,蔡霖住在幹安宮的那兩天,皇帝卻徹底打亂了此前保持了十幾年的習慣,竟然夜夜宿於幹安宮,未如任何嬪妃陪侍,到皇後宮中也隻是例行說了會兒話,連晚膳都沒陪著用便走了。對於這種異常情況,後宮中有人歡喜有人愁,低品級嬪禦幸災樂禍,尤其對皇後被冷落感到很解氣,高品級的妃子們則百感交集,既對蔡霖得到如此聖眷而妒忌,同時又對皇後被此事所辱而心中竊喜,皇後始終不動聲色,沒有對這件事和那個人表示任何態度,倒讓人覺得頗有氣度。


    今日她們齊集慈寧宮,都聲稱來給太後請安,陪著說話。太後很高興,跟她們打了一下午的牌,然後對她們說:“你們今兒都留在我這裏用膳吧,我這就打發人去請皇上過來,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一起吃頓飯。”


    皇後嬪妃當然歡欣鼓舞,連聲答應。等總管離去,太後才閑閑地笑道:“你們大概也都聽說了,那位蔡大人是東宮舍人,本應宿在東宮,但自他入宮後便一直生病,所以之前才被皇上接到幹安宮去將養,後來見他病好些了,怕他在宮中待著勞神,就特意送到他白大將軍府養病。蔡大人救過太子,有功於朝廷,長輩跟皇上還是舊識,因此皇上當他是子侄輩,見他全家被害,孤苦無依,便加意眷顧些,你們也別往心裏去。這孩子心地純良,深明大義,又有才華,他們君臣投緣,也是朝廷的福份,你們跟皇上夫妻一體,更要為陛下感到高興。”


    太後這番話婉轉如意,滴水不漏,貌似解釋,實則大有深意。皇後趕緊說:“母後訓誨得是。皇上待大臣好,大臣自然更會盡心盡力為朝廷辦事,這個道理臣妾是知道的。他們君臣相得,臣妾很為 高興。”


    “嗯。”太後滿意地點頭,“皇後統領六宮,母儀天下,是要有這個氣度,皇上當年立你為後,果然有眼光。”


    柳氏心中得意,麵上卻做出謙恭之色,溫婉地說:“母後過獎了,臣妾不敢當。這些年來多得母後教誨,臣妾才學得一二,不也有功,但求無過。”


    太後笑著頻頻點頭,“很好,很好。”


    待她們說完話,其他妃嬪也馬上表示,對皇上與蔡大人的君臣之誼感到無比欣喜,絕不會多心。太後高興地說:“你們都很好,所以皇上待你們的心都是一樣的,除了愛護外還有敬重,這在皇家是殊為不易的,哀家很欣慰。皇上整日為國事操勞,你們能夠讓他心寬,不給他添堵,就是為他分憂解難,都是哀家的好媳婦。”


    皇後與妃嬪們都趕緊謙遜,又七嘴八舌地把太後誇讚一番。歐陽鏗一走進慈寧宮便聽到歡聲笑語,心情似乎很好,坐下後也笑容滿麵,和顏悅色地與她們聊了很長時間。


    晚膳的氣氛也很好,歐陽鏗記憶超群,從太後到皇後再到四妃九嬪,每個人愛吃什麽他都瞭然於心,一樣一樣地親自夾到碟子裏,讓劉福送到她們麵前去。太後慈顏大悅,皇後與眾嬪妃也是春風滿麵,沒人在席間提起蔡霖,也不談國事,說的多是幾個小的皇子公主以及張家長李家短的瑣事,偶爾還有伶俐的妃子講兩個無傷大雅的笑話湊趣,博太後與皇帝一笑。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皇帝乘興又賞了些首飾錦緞,讓她們都很高興。用完膳,皇後和那些嬪妃都看出來太後有話要與皇上說,便起身告退。


    等她們離開,太後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拿過茶盞,一邊用碗蓋撇開浮在水麵的茶葉一邊輕描淡寫地說:“皇帝,你對那個蔡霖到底存的是什麽心思?”


    歐陽鏗神色自若,微笑著看她端在手中的茶碗,“朕很愛惜他。”


    太後蓋上茶碗,將茶盞輕輕放到茶幾上,平淡地道:“哀家聽說,這個蔡大人已經勾引著拓兒做下了大逆不道的醜事。”


    “是嗎?”歐陽鏗看著放在階前的鮮花,微微一笑,“不知是什麽事大逆不道?”


    “你……”太後的臉色驟變,語重心長地說,“皇帝,拓兒年紀小,如今尚未有子嗣,你得對他多盡點心。他是儲君,先不說那龍陽斷袖之事悖逆天道,就說他肩負的責任,也容他如此妄為。他將來要在你百年後登基,為天下萬民之主,更要傳下後嗣子孫,以使江山永固。蔡霖那孩子我也不想為難,不過他再留在宮中,便會讓拓兒偏離正道,走上邪路,這是絕不允許的。皇帝,你還是將那蔡霖外放,隨便哪州哪府給他安個職位,或者索性就讓他回淮左當知府,讓他風風光光地回去,也算是光宗耀祖,豈不更好?”


    “母後擔心得是。”歐陽鏗溫和地笑著,耐心解釋,“蔡霖現下是不能出京的,否則會十分危險。等蔡家滅門血案告破,聯定會考慮母後的提議。明日朕會下旨讓太子出京,到淮左去學習辦案,再把蔡霖接回幹安宮繼續養病。那些賊人膽大包天,連東宮和大將軍府這樣的地方都敢潛入害人,因此朕不放心。蔡霖到幹安宮休養,一是可保他的人身安全,二是可以隔開太子,讓他們沒有機會再接近,這樣,母後也就可以放心了。”


    他雖然笑容可掬,一副孝子的模樣,可太後深知這個兒子的心性,也就不再多勸,隻是嘆了口氣,“皇帝既如此安排,哀家也就不說什麽了。我老了,這一生也沒多少日子了,現在想的也不過就是兒子和孫子孫女個個都好,江山社稷如磐石,將來到了地下,也有臉見列祖列宗。”


    “母後多慮了。”歐陽鏗安慰道,“母後身子康健,起碼還要再活一百歲,看著重重重孫子娶媳婦。”


    “我可不想當老妖怪。”太後被他的話逗得開懷大笑,再也不提那些煩心的事了。


    第37章


    太子離京赴淮左,蔡霖重入幹安宮,看在所有人眼裏,都是一場意味深長的好戲。


    這位小小的東宮舍人連番大病,身體虛弱,皇上有事叮囑太醫有事吩咐禦廚,知冷知熱,關懷備至,劉福、晏九等一幹高品級太監忙前忙後。細心周到。誰都知道皇上對後宮娘娘都沒有這麽經心,有誰病了,也不過是循例賞藥賞補品,偶爾有閑,心情也不錯,會招太醫問問病況,看看脈案,這就算是了不得的恩典了,急事幾時見過他對人如此疼寵?簡直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裏怕摔了。


    幾曾見過為君將近二十年,終於有人受他專寵,這讓不少人看到 了新的近身之階,於是,宮裏宮外不知有多少人巴結,各種珍貴補品流水價送進來。蔡霖看著堆到麵前的那些東西,不免有些困惑,聽著晏九報出那些送禮之人的名字,不禁更加迷茫。朝中大臣還罷了,那些外地的官吏也送了極品的燕鮑翅參等物進來,還有些邊陲險地才有的珍惜補品,讓他完全摸不到頭腦,喃喃地說:“我不認識他們。”


    歐陽銼聽到後,不禁啞然失笑,伸手撫了撫他的頭,“他們巴結你,不過是為了討好朕。你不用勞神思慮,這些東西既送來了,就收著,讓禦廚做給你吃,好好補補身子。”


    “哦”蔡霖心思單純,聽皇帝這麽說了,馬上就把這事丟到一邊,不再多想。


    他每天睡到日上上三竿才起,早朝是萬萬趕不上的,歐陽銼也知道他對朝中之事毫無興趣,隻喜一些雜學,跟當年的菜炫一模一樣,心中惆悵之餘,自然不肯勉強,便任他在宮中掛個職賦閑。蔡霖覺得很自在,閑來無事便研究琴棋書畫,過兩日又熱衷金石纂刻,漸漸對於是雕刻有了興致。


    宮中未奉旨不得攜帶利器,他搞不到刀刻,便想要找些精緻的玉雕來欣賞,歐陽銼見他童心未泯,甚為喜愛,便隨口吩咐劉福和晏九,從宮內府中把玉雕都拿來給他看。蔡霖並不會占為己有,往往把玩兩日便還回去,再要新的玉器觀賞。


    沒過幾天這個消息便傳出宮去,各種玉器又隨之而來,都是“請蔡大人鑑賞”,蔡霖還真是興致勃勃地看了不少,有的很快就還了回去,有的留下把玩幾日。他對那些玉器的評語也很快流出宮去,竟完全是真知灼見,絕非附庸風雅之人倉促想得出來的,可見他是此道行家,正因如此,送來的東西的到他賞識的官員便覺得臉上有光,走起路來腰杆都挺直了不少。於是,再要送玉雕進來的官吏首先請行家把關,隻有真正的精品才會送進來,繼續請蔡霖品評。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幾度秋涼/大內總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滿座衣冠勝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滿座衣冠勝雪並收藏幾度秋涼/大內總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