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她僅踩空一層台階,未受重傷。東子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攏攏散亂於身後的頭髮,用手撣去肘部的骯髒。


    如剛剛在電梯前見到的一樣,東子身著高領毛衣和緊身短褲,外衣的下擺已敞開,纖細的腰部清晰可見。


    她的腹部為什麽突然變癟了呢?秀樹抑製住想問個究竟的心情,撿起掉在地上的皮包。


    東子已不想再逃,站在休息平台一端擦額頭上的汗,整平褶皺的外衣,將外衣下擺重係腰間。秀樹感到仿佛在某部影片中見過類似的鏡頭,他注視著東子,東子邊梳理頭髮邊說:“你為什麽到這裏來?”


    “因為你在公司說不見我。”


    東子好像突然變了臉,雙手叉腰,把臉稍稍扭過去,說:“是想問什麽事情吧?”


    “……”


    “什麽都不要緊,可以問呀!”


    東子將外衣下擺攏於腰間,其結扣明顯向外突出,打扮得像舞台上的時裝模特兒。


    “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這樣,覺得吃驚嗎?”


    在此之前,秀樹一直以為她肚子很大,現在當然感到震驚。


    秀樹不緊不慢地點點頭,東子把目光轉向空中,與己無關似地說:“我想說是墮胎了,但是……”


    “是真的嗎?”


    “是流產啦!”


    不可能有那樣荒唐的事。如果是真的流產了,昨天打電話時為什麽不直截了當地說呢煛安歡浴…”


    “是的,就像您所說的,不對。”


    東子坦率地承認,又說:


    “那是謊言!”


    “謊言?”


    “我根本就沒懷孕!”


    那麽,先前秀樹見到的又是怎麽回事呢?


    “上次我們見麵時,你的肚子是很大的!”


    “您真的以為我肚子很大吧?”東子好像自我暴露似地把手放在肚子上說道,“您被我騙啦!”


    東子又對一言不發的秀樹說:


    “雖然很對不起,但是,您完全上了我的當。”


    一股怒火漸漸湧上秀樹心頭。


    見到如今東子的模樣,說明的確受了騙。聲稱“一定生下您的孩子”,故意裝出肚子變大的樣子,都是騙局。


    東子為什麽要欺騙呢?她是怎樣偽裝肚子變大的樣子的呢?她的欺騙手段尚不清楚,但是,被東子欺騙了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為什麽當初未能識破呢熚什麽會輕信她的謊言呢?一想到自己的愚蠢就感到懊悔,但更令人氣憤的是東子的態度,她理直氣壯地承認了全部事實,而且嘲笑秀樹“您完全上了我的當”。


    在男人與女人之間,能夠容忍這種背叛嗎?如果彼此怨恨、憎惡就不用說了。使正在相愛的情人陷入這種騙局之中,並加以嘲笑,這究竟是一種什麽心態呢?事已至此,索性斷絕兩人的關係。她算真正的人嗎?


    秀樹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揮向空中。


    他並非特意想打她,稱其為手自身的隨意動作更貼切。


    由於東子迅速轉過臉去,盛怒之下左右揮動的手曾一度放空,但再次揮出的手便著實地落在她的麵頰上,手打中皮膚的聲音迴響在休息平台上。


    “痛啊……”


    東子立刻發出悲鳴,手捂麵頰正要蹲下去時,耳邊又遭秀樹的掌擊。


    東子遭到了左右開弓的巴掌,踉踉蹌蹌地癱倒在地上,雙手捂著臉一動不動。


    剛才,清脆聲響交錯的休息平台驟然恢復平靜。不久,好像是從其底部鑽出來似的,響起東子低沉的抽泣聲。


    那以後,秀樹才意識到自己的所做所為。


    終於動手打了人。堂堂的男子漢毆打女人,秀樹感到後悔莫及。但是,不如此,心中的怒火實在難消。


    看著蹲在地上不住哭泣的東子,秀樹的激動情緒漸漸平息下來。


    暫且不論事情的原委,不能這樣丟下她不管。值得慶幸的是,在休息平台上僅有他們二人,最好是在有人來之前離開此地。


    “不要緊吧?”


    已經打了,還這樣問,令人覺得莫名其妙。秀樹將手搭在東子肩上:“實在對不起……”


    姑且不談是非曲直,對她施以暴力必須道歉。


    “餵……”


    秀樹催促她站起身來,東子仍在抽抽答答,但是,不久便慢騰騰地站立起來,用手帕擦拭眼睛四周。盡管是情不自禁地出手打了她,但東子耳邊到麵頰依然紅乎乎的。


    “疼嗎?”


    秀樹向閉口不答的東子解釋說:


    “你騙了我,還說‘完全上了我的當’什麽的,所以……”


    “算了!”東子用手帕捂住眼角,嘟囔,“您可以再打我,再打吧?”


    “哪裏……”


    “被您打是應該的。”


    這時,秀樹想聽一聽東子的真心話,在這種地方雙方都冷靜不下來,而且太殺風景。


    “走吧……”


    “去哪兒?”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僅我們兩個人談一談。”


    東子始終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她偷偷抬頭仰視樓梯上方。


    從五層跑下四層時,購物袋一直被丟在那裏。


    “去取來嗎?”


    秀樹一問,東子梳理著蓬亂的秀髮說:“我要回房間一趟。”


    “為什麽?”


    “這副樣子,不能出去。”


    東子希望一個人回房間收拾一下服裝和麵容。


    “我等你,趕快回來。”為慎重起見,秀樹對點頭示意的東子說,“我在一樓大廳等你,說定了!”


    兩人一言不發地來到一樓電梯廳,秀樹目送東子上了五樓,坐在位於大廳內側來客專用座椅上。


    他剛剛由此經過時,覺得像個偵探悄悄潛入陌生公寓似的,心情無比緊張。如今,由於事態的發展出人意料,心中隻感到手足無措。


    “莫名其妙……”


    這是眼下秀樹的真實心理。


    東子為什麽要謊稱懷孕呢,其理由當然不得而知。而毆打欺騙了自己的女人之後,現在又將與她一起出去,自己的心情同樣令人費解。


    與東子一起外出是僅為摸清她的本意呢熁故歉星檣先雜腖藕斷絲連呢?


    頭腦的思維跟不上事態的急劇變化,秀樹呆若木雞地坐著。


    兩位手持購物袋的主婦推開大門出去,眼看就到開始準備晚飯的時候了。


    秀樹想起公司的事,用入口右側的公用電話叫通公司,秘書立刻接了。秀樹詢問自己不在公司期間的情況,秘書說沒有什麽急事,又說他家打來過電話。


    因為妻子很少給公司打電話,他覺得會不會有什麽急事?立刻給家中掛通電話,女傭人接電話說妻子外出了。


    為什麽事情?到哪裏去了?即便問,女傭人也一概不知,因此,斷定沒什麽急事,便又給公司掛通電話,告訴女秘書今天可能不返回公司。


    “您會去什麽地方?”


    由於秘書詢問,稍加思索之後說,馬上要去見大學時代的朋友,但在何處見麵尚未定,說完便掛斷電話。


    女人的靈感原本很厲害。今天,秀樹離開公司時的舉止,或許早已引起秘書的懷疑。秀樹惦念的是妻子的電話和女秘書的態度,然而,眼下即使擔心也鞭長莫及。


    秀樹調整心態,重新坐到椅子上,眼觀電梯方向。


    東子會回來嗎?因發生了剛才的不愉快,她是否不再回來呢?秀樹漸漸忐忑不安起來。但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她即便不回來,隻要到房間就能找到她。


    秀樹點上一支香菸,惴惴不安地看看手錶,時間已是四點五十分,大廳這邊的電梯門打門,東子出現在一位中年男子的身後。


    瞬間,秀樹以為那男人是東子的丈夫,但他快步走向出口,隻有東子朝他走來。方才,東子還身穿高領毛衣和緊身短褲,現在卻換上灰色西服套裝,肩頭披一條淡藍色的披肩,手提黑色小皮包。


    淚痕已從臉上消失,秀髮整齊地披於身後。


    秀樹以邂逅久別情人般的心情站起身來。


    “外麵有車等著……”


    東子默默不語地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向出口。


    推開大門時,東子與管理員的視線碰在一起,她微微點點頭便走過去。


    來到公寓外,走到花糙叢前的馬路邊,在此恭候的司機下車打開車門。


    光天化日之下,來公寓帶走一個女人,並且僅兩人乘車,秀樹覺得心虛,但也卻無所顧及地說出目的地:“去新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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