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連賓館名稱一起說,但又予以保留,背靠在座位上。


    汽車立刻起動,在夕陽中的大道上向東京市中心疾馳。


    僅兩個人,所以如果什麽都不說會使人感到不自然,但一直又找不到開口的機會,當車子駛過兩個十字路口時,秀樹開口說:“你家的公寓蠻講究的。”


    “……”


    “安靜而且適於居住。”


    東子閉口不答,表情冷冰冰地目視前方。


    汽車經青梅大街向東前進,很快進入山手路。再過十幾分鍾將抵達高樓林立的新宿。


    方才秀樹已想好要去的地方,還是幹幹淨淨的士泰飯店為好。即使同一個女人結伴去士泰也不會引起懷疑,東子也容易接受吧?


    當前方出現市政丅府大廈時,秀樹對司機說道:“你可以在前方的飯店前停下來。”


    霎時間,東子好像被驚得一震,秀樹沒理會她,接著說:“把我們送到這裏,你可以回去!”


    “知道了!”


    司機答道,駛入大廈鱗次櫛比的街道。


    周圍的車子突然增多,越過兩個堵車的紅綠燈之後,終於抵達飯店。


    秀樹先一步下車,當東子下車之後,門童迎了上來。由於兩人手中都沒有像樣的行李,他似感手足無措:“您住下嗎?”


    秀樹點了點頭,讓東子在靠前台這邊等候,自己站到接待處前。


    如此突然,事先並未預定,而且是初次來士泰包房,然而,前台服務員心領神會,立刻將鑰匙交予秀樹。


    秀樹心想東子不會瞬間消失吧,回首觀望,她仍佇立於大堂內大理石柱子旁。


    “走吧!”


    秀樹邀她去電梯方向,東子乖乖地跟了過去。


    東子默默無言的順從態度仿佛是說,事到如今,我不必躲,也無須藏。


    包的是二十一層的雙人間,視線透過窗子,掠過東京西部鱗次櫛比的房屋,可以看到丹澤山脈蜿蜒地伸向遠方。再往前,顯得很小的富士山峰映入眼簾。剛好夕陽西斜時分,富士山從山腰到山麓籠罩於大霧中,隻有被夕陽映紅的頂峰顯露著崢嶸。


    “過來看看!”


    秀樹邀東子到窗際來,同時鬆動領帶。


    “真是晴空萬裏。”


    兩人並肩站立於窗邊,眺望遠方暮色中的富士山。眼下的情景,不能不說是兩個相親相愛者的浪漫時刻。


    但是,秀樹的心境此時尚未變得那麽平和。一時激動的情緒雖已鎮靜,內心深處卻並未原諒東子。


    麵對無比優雅的景致,秀樹隻想避免立刻使矛盾激化。她為什麽要騙自己呢?其原因遲早要問個水落石出,然而目前隻想先安靜一下。


    明確地說,眼下,東子如同一隻被捉住的老鼠,即便反抗,此處是密室一間,她也無法逃脫。


    秀樹胸有成竹,遠眺著夕陽。東子說:“你不把我扒光嗎?”


    麵對這突如其來、冷若冰霜的話,秀樹轉過頭去,見東子依然目視窗子,那略顯寬大的前額和筆直的鼻樑在夕陽照she下放著光。


    “如果想調查,就請便吧。”


    身旁的東子念叨著,聲音冷淡無情,如同從天花板上傳出的外人的活語。


    秀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默默無言。東子突然離開窗子朝床邊走去。


    她要幹什麽呢?秀樹慌忙地以目光追隨東子,她將披肩放在床上,自己開始脫西服套裝。秀樹無所事事地盯著東子,於是,東子開始解襯衣扣子,從上往下解開兩個,襯衣敞開到胸部,當可以見到胸罩花邊時,秀樹喊道:“住手!”


    剎那間,東子的手停下來,雙手捂在胸部,說道:“您可以看呀!”


    “別開玩笑!”


    知道她並沒懷孕之後,一見她苗條的腰身和纖細的腿反倒怒火更盛。


    “不想看那種東西!”


    秀樹說完之後,目光投向放在椅子旁邊的皮包:“要說想讓人看的東西,在這兒呢!”


    秀樹拿起皮包,放在桌上,拉開拉鎖後說:“是這個……”


    東子顯出大驚失色的神情,立刻前探上身窺視皮包。


    秀樹將完全敞開的皮包一下子推到東子的麵前:“為了給你,才拿來的!”


    “給我?”


    “我覺得分娩時需要……”


    困惑的神情在東子的臉上漸漸顯露出來:“我什麽也……”


    “你是說過什麽也不需要。但是,因此我就可以拋棄不管嗎?如果我不聞不問,別人不知又會說什麽呢?”


    “哪會……”


    “當然不會啦!本來沒懷孕,所以,什麽也不會說了!並不是編造謊言就能得錢,是我信以為真為你準備的錢。”


    秀樹心中的怒火油然而升,編造出荒唐透頂的謊言,玩弄男人的感情,到頭來無法收場就脫掉衣服讓人看肉體。秀樹想,不能因此上當,我不是一脫光衣服就能饒恕你的老好人。


    “這裏有一千萬日元!”秀樹用下顎示意皮包讓她看,“這些錢險些被人騙去。”


    “……”


    “今天,我如果見不到你,還被蒙在鼓裏,真心實意地為你擔心……”


    秀樹喋喋不休地訴說的同時,表兄立野也跟著操心的事以及以往鬱悶不樂的日日夜夜一下子湧上心頭,他接著說:“本來沒懷孕,卻謊稱懷孕,這是欺詐吧?這是高明的詐孕!”


    秀樹抑製住想毅然將錢一捆捆地扔過去的衝動,喊道:“為什麽要幹那種事?為什麽我必須被你這樣折磨?”


    “等等……”


    東子仿佛不想聽似地用雙手捂著耳朵,說道:“不對!”


    “什麽不對?”


    “我不是要欺騙您。”


    “胡說,根本不能生孩子卻聲稱要生孩子,這怎麽能說沒欺騙?”


    “不是欺騙……”


    東子調整一下,稍停片刻說:


    “您也許不能相信我,不過,我是想撒嬌。”


    “想撒嬌?”


    東子的秀髮梳理於身後,頭型著實迷人,她點了點頭。


    “我想讓您替我擔心。”


    這究竟是什麽意思,秀樹百思不解,東子接著說:“我可以說出懷孕的事並用懷孕撒嬌的隻有您一個人,所以……”


    東子說著漸漸變成哭腔。


    秀樹頭腦中愈發亂起來。欺騙是顯而易見的,偏偏說沒欺騙。豈止如此,還說這僅僅是撒嬌。她申訴,可以撒嬌的人隻有我一個,所以才欺騙了我。


    真不知是值得高興,還是應該痛心。不,更重要的是,道理是否講得通?


    “我為什麽要搪塞您呢?”


    “你別再扯謊啦!”秀樹背靠漸漸黑下來的窗子,幹脆地說,“你不要看我好說話。你可以認為我是會輕易上當的老實人。你居然幹出如此不道德的事,我們就不必交往了。”


    “您也聽聽我的話,我將說明為什麽那樣做。”東子沒去管解開扣子的襯衣,“您聽聽我的話呀!”


    “你隨便說,什麽都可以……”秀樹冷冰冰地說道。


    東子回首看了一眼門口,說:


    “請稍等!”


    說著,她拿起桌上的手包走進浴室。


    秀樹目送她的身影,坐在椅子上長嘆一聲。


    究竟東子想說什麽呢?以前滿不在乎地欺騙人,任意折磨他人身心,現在,她還想做何辯解呢?


    事到如今,她無論說出什麽樣的理由,心中的怒氣似乎也難以平息。


    秀樹為了使自己冷靜下來,點上一支香菸,眺望夜幕中仍殘存著紅色的天空。


    流 星


    轉眼間,窗子變得黑暗,不久前晚霞映紅的街道已沉入深深的夜色之中,代之亮起的路燈如同經過加工的寶石爭相輝映。從黃昏到夜晚,像天氣突變一樣,東子與秀樹之間的不信任感眼看著加劇。


    先前,秀樹對東子懷孕的事深信不疑,為她腹中的胎兒感到心煩意亂。如今,東子連懷孕的影子都不見了,她說要坦白以苗條身軀偽裝懷孕的全部內幕。


    她真的要說出什麽內容嗎?


    秀樹坐在窗邊以桌子相隔的一側的坐椅上,已吸完一支香菸,可東子還未露麵。


    在秘密的浴室內,她正在一心一意地進行登台前的準備呢,還是突然懼怕於出場呢!不過,是她主動要坦白一切事實的,事已至此,她不會變卦的。


    秀樹又吸完一支香菸,裝錢的皮包放在椅子旁邊,當他俯瞰窗外伸展開去的夜間街道時,背後響起浴室門打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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