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樹讀過的婦產科專著中寫道:普通的性生活不會成為流產的原因。


    “我不會那麽激烈的!”


    “不過,我討厭那種事。懷孕後,我希望純潔些。”


    東子的話令人難以理解,不過,她確有些精神過敏。


    “你若無論如何不願意,我們可以不幹那種事。”


    “那麽,在這裏就行了!”


    “可是,我們難得見一次麵,我想僅我們兩個人在一起。”


    秀樹一想,已經相當長時間未碰東子的肌膚了。最後一次見麵是一個月以前,她剛懷孕四個月。當時,聽說她懷孕之後,便懇求她,希望她墮胎,但東子一定要生出孩子,兩人不歡而散,直至今天。


    “姑且先出去吧!”


    “我事先聲明,不去飯店!”


    秀樹沒理睬她,拿起桌上的帳單,東子也不情願地站起身來。秀樹在自動收款機前結了帳,來到店外,告訴一直等在外麵的包車司機可以回去了。東子插嘴說:“為什麽讓他回去?”


    “另叫出租吧?”


    “我不願意!”


    東子突然臉一沉,轉向一旁大步流星地走了。


    “你怎麽啦?”


    秀樹趕上去拽住她,東子邊走邊答道:“我就這樣一個人回去!”


    “等等……”秀樹站在正要尋找計程車的東子麵前,擋住去路,“你將來要生下我的孩子吧牶⒆擁母蓋紫牒湍閽諞黃穡你為什麽要逃避呢?”


    秀樹明知在路上,卻情不自禁地聲高語粗起來:“你肚子裏的孩子,不光是你的!”


    秀樹盡管說,東子卻不理睬他,徑直向前走,向一輛開近的計程車招手。


    “喂!等等!”


    秀樹不由自主地上前阻止那舉起的手,東子以咄咄逼人的目光回頭瞪著他:“你要幹什麽?”


    “人家正說話的時候就上車,太不禮貌了吧!”


    “我要回家!”


    “我不讓你回!”


    現在,秀樹並不非常渴望東子的肉體。隻因是久別重逢,而且,已經同意她生下孩子,希望兩個人能在更融洽的氣氛中多呆一會兒。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吧?”


    秀樹說話時,亮著空車燈的計程車停下來,東子正要就勢上車。


    “等等……”


    正當秀樹欲抓住東子背朝他的肩頭時,東子使勁左右晃動著頭:“走開……”


    在司機麵前爭執太不雅觀,趁秀樹不由得膽怯時,東子迅速鑽進車內。


    “餵……”


    秀樹依然在車外呼喊,車窗前僅露出東子白淨的側臉。車子開走了。


    秀樹追著汽車跑出好幾步,司機漠然加快車速。


    眼看著尾燈消失在夜幕之中,秀樹輕輕地嘆了口氣:“真不明白……”


    說老實話,目前,秀樹的真實心理隻有一個,那就是覺得東子莫名其妙。


    寒 夜


    打開酒碗上的木蓋,燙的鰭酒將鰭浸泡於酒中,燙熱後飲用的酒。——譯者注。香撲麵而來。鰭使酒色變得微黃,立野用筷子攪拌鰭酒,將燃著的火柴移近。這時,微小的火苗躍於酒麵,酒精揮發,去掉苦味。


    “真熱……”


    墊著擦手巾端起與酒一起燙熱的碗,美美一飲,身體頓生一股暖流。


    “光陰似箭,已經到這個季節啦!”


    今年二月,立野和秀樹曾坐在櫃檯前共飲鰭酒,而後度過春天和夏天,轉眼間,時序已入冬季。


    “一吃這個,一年就快過去了。”


    立野說著夾起河豚生魚片,好像想起什麽似地說:“你那裏都很好吧?”


    秀樹意識到,立野說的是國家食品公司的結算情況。


    “在經濟蕭條情況下,正努力奮鬥。”


    的確,一家家公司都公布了虧損的年報,惟獨季樹的公司是贏利。


    “還是努力推行間隔經營,收到了效果吧?”


    “銷售額並不樂觀,但業務上簡化了許多。”


    在流通業領域,秀樹的公司最早採用微機和工作站編製格架比例圖,現正著手印刷。與以往擺在陳列台上謄寫於紙上的做法相比,這種方法成功地減少了五成以上的工作量。


    “今後,我們打算充分利用pos和dos數據。”


    “什麽?稱為pos的西文是什麽?”


    “作為銷售時點管理和收發訂係統,可將這種數據反映在格架比例圖上。”


    “你負責那項工作嗎?”


    “是的,正在研究開發。”


    “我以前就最頭痛這些玩意兒,還是你了不起。”


    立野欽佩地低聲說。但秀樹已感覺到,立野的言外之意是說,與工作相比,對女人你一竅不通。


    “還是那件事,但……”


    一聽到“那件事”幾個字,秀樹便禁不住緊張起來。


    “兩人單獨見麵了吧?”


    秀樹的手輕扶鰭酒碗,點點頭。


    “因此……”


    最終滿足了東子的願望,但是,若將此事說出口,立刻會遭到立野斥責。


    “我雖多方動員她,但已經過了五個半月……”


    立野依然緘口無言,秀樹接著說下去:“她的肚子已相當大,胎兒開始蠕動,所以,人們說這時讓她墮胎就如同殺人……”


    “事情拖延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她不及早說明懷孕的事情。”


    “是那樣。但她說無論如何想生下那孩子。”


    “總之,就是說你認可啦?”


    “讓您多方為我勞心,實在抱歉。”


    “不,不,你不必向我道歉。”立野大口地喝著鰭酒,“時至今日,你要是覺得那樣可以,我就用不著說東道西了。”


    立野若就此拋開不管,秀樹覺得心中沒底。


    “無論如何,我束手無策……”


    “因此,今後該怎麽辦?”


    “您說怎麽辦呢?”


    “她打算背著丈夫生孩子嗎?”


    “她說,這事不用擔心……”


    “但是,你不負責任行嗎?”


    關於這個問題,秀樹同樣很擔心,但東子不肯細說,秀樹也無奈。


    “不能這樣放棄不管,所以,暫且給了她一些現金……”


    “已經給她啦?多少?”


    “一百萬日元……”


    立野仿佛陷入沉思,一時凝視款台前方,不久,喝了一口鰭酒說:“她因此說了什麽嗎?”


    “她開始說不要,最後說,那就先收下吧……”


    “那麽,就帶回去啦?”


    ——秀樹回憶起東子將錢慢慢裝入手包的情景。


    立野又問:“一百萬日元是多是少呢?”


    “少嗎?”“說少就少,說多就多。如果單純墮胎,一百萬日元足夠了,算上分娩補貼的話好像少了點兒,若以此做為分手賠償費就更少了。當時,你給她錢的目的是什麽呢?”


    立野一追問,秀樹很難回答,因為從給錢之初就沒有明確目的。


    “姑且,以為有諸多麻煩……”


    “總之,是同意她生出孩子之後吧?”


    的確,是在同意東子的要求之後,將錢交給了她。


    “這樣做不合適嗎?”


    “不,不,這不是合適、不合適的問題,關鍵在於出於何種目的給她錢,由此會有不同觀點。也許,寧可分文不給。”


    秀樹覺得,暫且不談事情的來龍去脈,對真心願意生出自己孩子的女人不能冷酷無情。然而,立野另有考慮。


    “她根本無視你的要求,單方麵堅持要生出孩子,而且,保證不給你添任何麻煩,既然如此,你可以對她說請便吧牰後,一刀兩斷牎


    “不過,那樣的話……”


    “你覺得她可憐吧?”


    秀樹點點頭,立野好像等著他首肯似地說:“如果覺得她可憐,就該多出一些。別說一百萬日元,哪怕一千萬、兩千萬日元也別吝惜。”


    突然抬高金額,秀樹困惑不解。


    立野接著說:


    “給她錢,就幹脆斷絕關係。是否再問她一次,確認一下生孩子的事!”


    “暫且……”


    “如果給她那麽多錢,必須事先說明,即使生出孩子,以後的事概不負責,關於生出的孩子,與我一切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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