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的同鄉好友歐陽兆熊曾經認為,曾國藩的一生有三變是早年在京城時信奉儒家,治理湘軍、鎮壓太平天國時採用法家,晚年功成名就後則轉向了老莊的道家。這個說法大體上勾畫了曾國藩一生三個時期的重要思想特點。


    第26節:第二章 曾國藩的磨礪之功(15)


    曾國藩紮實的儒學功底,是在作京官這個時期打下的。他用程朱理學這塊敲門磚敲開了作官的大門之後,並沒有把它丟在一邊,而是對它進行了深入研討。在新的環境裏,他


    得到了唐鑒、倭仁等理學大師的指撥,登堂入室,其理學素養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這種身心修養在儒家是一種"內聖"的功夫,通過這種克己的"內聖"功夫,最終達到治國平天下之目的。他還發揮了儒家的"外王"之道,主張經世致用。曾國藩對儒學,尤其是程朱理學的深入研求,是他這個時期的重要思想特點,而對於這一套理論、方法的運用,則貫穿於他整個一生。


    太平天國起,曾國藩臨危受命,組織湘軍鎮壓農民起義。在這個時期,尤為鮮明地表現出他對法家嚴刑峻法思想主張的推崇。他提出要"純用重典",認為非採取烈火般的手段不能為治。而且,他還向朝廷表示,即使由此而得殘忍嚴酷之名,也在所不辭。他確實也是這樣做的,他設立審案局,對所捕農民嚴刑拷打,任意殺戮。他還規定,不完糧者,一經抓獲,就地正法。在他看來,儒家的"中庸"之道,在這個時候行不通了。


    曾國藩的老莊思想,始終都有表露。他常表示,於名利之處,須存退讓之心。自太平天國敗局已定,即將大功告成之時,這種思想愈益強烈,一種兔死狗烹的危機感時常縈繞


    在心頭。他寫信給弟弟說,自古以采,權高名重之人沒有幾個能有善終,要將權位推讓幾成,才能保持晚節,天京攻陷之後,曾國藩便立即遣散湘軍,並作功成身退的打算,以免除清政府的猜忌。


    世謂曾國藩以禹墨為體,老莊為用,實則曾國藩在1858年以前以禹墨為體,申韓為用(申不害、韓非)。1858年以後,始改而趨巽順。如果將曾國藩的一生處世也按三個階段來劃分,亦各有其特點,第一階段,為銳意進取奮發向上的時期,第二階段,為擘畫經營,功德圓滿之時;第三階段,為自概自抑,持盈保泰,不在勝人處求強的平和時期。民國的何貽餛說:


    就曾公之三個時期而言,則早年生活,如朝暾初出,氣象蓬勃。無論情感意誌,學問德行,均有蒸蒸日上之概。及至中年,則如白日麗天,盛極一時,無論道德學問,事業文章,均有漸臻成熟,無以復加。泊乎晚年,宛若斜陽晚照,好景無多,雖德量愈醇,令人仰慕,誌氣事功,亦少退矣。


    可見曾國藩的處世,不僅是一生三變,甚可說是一生多變。他是在隨時調整自己的人生策略。


    曾國藩從剛方有餘到懂得藏鋒和圓通處世,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其間經過了煉獄般的砥礪。1857年2月奔喪至家,到1858年6月再度出山由湘鄉動身赴浙江,是曾國藩居家的一段時間。在這一年半當中,是曾國藩一生思想,為人處世的重大調整和轉折的時刻。這段時光中,他反覆痛苦地回憶、檢查自己的前半生。自人仕途,以孔孟為宗旨積極人世,對自身的修養嚴厲酷冷,一絲不苟,對社會抱有"以天下為己任"的堅定胸懷。持身嚴謹,奮發向上,關心國事,留心民情,因而贏得君王信任和同僚的尊崇,十年京官春風得意。正是抱有這種信念,以一文官而白手建軍、治軍,5年來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出生人死。但是,為什麽皇上反而不信任?為什麽上至樞垣,下至府縣,都那麽忌恨自己?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他又日夜苦讀,重閱《左傳》、《史記》、《漢書》、《資治通鑑》,希望能從這些書裏找到解決問題的答案。然而,這些書他已讀得爛熟了,重新翻讀,隻能找到自己過去的思維印跡,並未發現新東西。


    在百思不得其解時,曾國藩試圖繞開儒家經典,到道家那裏尋求"真經"。為此,他認真閱讀了以前看過,但並不相信的《道德經》、《南華經》等老莊的著述。這些書名為出世之學,但曾國藩重讀,卻為他的立身處世指點了迷津。你看:同樣為人處事,孔孟主張直率、誠實,而申韓等法家卻主張以強碰強,硬對硬,老莊則主張以柔克剛,以弱勝強,"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用道家的言論對比自己過去的行事,他發覺自己處處直截了當,用的是儒家的至誠和法家的強權,表麵上痛快幹脆,似乎是強者,結果處處碰壁,實質上是失敗,是弱者。到頭來弄得上上下下到處是敵人,前前後後處處是障礙。過去也知道


    第27節:第二章 曾國藩的磨礪之功(16)


    "大方無隅"、"大象無形"、"大巧若拙",但一直沒有真懂,所以自己的行事恰好是有隅之方,有形之象,似巧實拙。而真正的大方、大象、大巧是無形無象、鬼斧神鑿的。"大柔非柔,至剛無剛",太妙了!讀到這裏,想到這裏,曾國藩如同從黑夜裏一下子走上了光明世界,豁然開朗。


    自此之後,曾國藩行動做事,由前時的方正,變為後來的圓通。他自己承認,"昔年自負本領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見人家不是。自從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後,乃知自己全無本領,凡事都見得人家幾分是處,故自戊午至今九年,與四十歲前迥不相同"。曾國藩這裏把家居的兩年自稱為"大悔大悟"之年,他自認為前後行事"迥不相同"了。


    曾國藩大徹大悟後的巨大改變,使他的朋友都有所感覺,胡林翼就說他"無復剛方之氣"。出山之前,他對清廷上下的官場習氣很是反感,"與官場落落不合,幾至到處荊榛。"而再次出山之後"改弦易轍,稍覺相安。"其中原因人多不知,隻在他的至親密友中私下告知他自己學問思想方麵的變遷,行為處世方麵的變化,曾國藩個人對自己的"大徹大悟"既是痛苦的,又是滿意的。苦在被迫放棄了自己前半生的信仰與行為;得意在畢竟發現了為人處世的"真正"秘訣--"大柔非柔,至剛無剛"。


    1858年6月7日,一度抑鬱不得誌的曾國藩再次出山,品味了"大柔非柔,以屈求伸"這一處世哲學的妙處。出山後,曾國藩首先去見了駱秉章和左宗棠,以取得湘湖實力派人物的理解與支持。


    的確是這樣,曾國藩來長沙幾天,主要是遍拜各衙門,連小小的長沙、善化縣衙他也親自造訪。堂堂湘軍大帥,如此不記前嫌、謙恭有禮的舉動,使長沙上下的官場人人都感


    到再次出山的曾國藩的確像換了個人,既然曾大帥如此謙恭,他們紛紛表示全力支持湘軍,消滅"長毛"。經過曾國藩的一番拜訪、聯絡,贏得了湖南省大小官員的好評,他們表示要兵給兵、要勇給勇、要餉供餉。


    經與駱秉章、左宗棠商量,決定湘軍張運蘭部4000餘人、蕭啟江部4000餘人、吳國佐部1500人由曾國藩親率人浙,首先抓緊備餉、備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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