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中,曾國藩博覽經、史、子、集。道光二十二年,他“定剛日讀經,柔日讀史”,所訂“日課”十二條中,也有“讀史”一項。他讀得最細的,是《左傳》、《國語》、《史記》、《漢書》和《易知錄》等。


    曾國藩的晚年也是在讀書中度過的。同治十一年(公元1872年),是曾國藩在世的最後一個年頭,當時,他患病已多年。這年正月二十三日,他右足麻木,中醫稱為“肝風”。病癒後,他對二女紀曜說:“吾適以大限將至,不自意又能復常也。”二十六日,前河道總督蘇廷魁路過金陵,他出城迎接,在轎中還背誦《四書》。忽然間,顫抖的手指著旁邊的戈什哈,似欲說點什麽,卻口噤不能出聲,“似將動風抽掣者”,隻得急回署中。延醫服藥,醫者均謂他“心血過虧”。隨後,病情旋發旋止,旋止旋發。但他依然不輟公事,不廢閱讀,《理學宗傳》數本,日不釋手。


    二月初三日,他還閱看了《理學宗傳》中的《張子》一卷,寫了日記。而這天的日記,竟是他從道光十九年以來極少間斷的日記冊中的最後一頁,他在上麵留下了他生平寫的最後一個字。第二天午後,他由長子曾紀澤陪同,在總督府後的西花園散步時,屢向前蹴,忽喊足麻,卻已抽搐,兒子急扶他至花廳,他已不能言語。於是更衣端坐,家人環集左右。三刻鍾後,即目瞑氣息。


    這位16世紀50、60年代的中國政治和軍事舞台上叱吒風雲而又溫文爾雅的曾國藩,隻活到62歲,就帶著“學業一無所成,德行一無所許”的自艾自責而過早地謝世了。但從中亦可看出,曾國藩確實可以稱得上活到老、學到老的典型。


    曾國藩一生好學,同時也總結出了許多很有價值的學習方法,對後人具有很大的啟發價值。這一點,我們可以從青年毛澤東的書信中看出來。


    1915年6月25日毛澤東在致湘生信中,曾這樣談到治學方法:


    “為學之道,先博而後約,先中而後西,先普通而後專門。質之吾兄,以為何如?前者已矣,今日為始。昔吾好獨立蹊徑,今乃知其非。學校分數獎勵之虛榮,尤所鄙棄。今乃知其不是。嚐見曾文正公家書有雲:‘吾閱性理書時,又好做文章;做文章時,又參以他務,以致百不一成。’此言豈非金玉!吾今日舍治科學,求分數,尚有何事?別人或謂退化,吾自謂進化也。”


    毛澤東在這裏所說的,是曾國藩於鹹豐七年(公元1857年)十二月十四日致曾國荃信中的一段話:“凡人做一事,便須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見異思遷,做這樣想那樣,坐這山望那山。人而無恆,終身一無所成。我生平坐犯無恆的弊病,實在受害不小。當翰林時,應留心詩字,則好涉獵他書,以紛其誌。讀性理書時,則雜以詩文各集,以歧其趨。在六部時,又不甚實力講求公事。在外帶兵,又不能竭力專治軍事,或讀書寫字以亂其誌意。坐是垂老而百無一成。”這些話,毛澤東以為是金玉之言。而在曾國藩的日記、家書中,這一類的至理名言是很多很多的。


    第二部分:學 問作文——修辭以立誠 忌巧言雕飾(1)


    ◆原文


    凡作文詩,有情極真摯,不得不一傾吐之時。然必須平日積理既富不假思索,左右逢原。其所言之理,足以達其胸中至真至正之情。作文時無鐫刻字句之苦,文成後無鬱塞不吐之情,皆平日讀書積理之功也!苦平日醞釀不深,則雖有真情慾吐,而理不足以達之,不得不臨時尋思義理。義理非一時所可取辦,則不得求工於字句。至於雕飾字句,則巧言取悅,作偽日拙,所謂修辭立誠者,蕩然失其本旨矣!以後真情激發之時則必視胸中義理何如,如取如攜,傾而出之可也。不然,而須臨時取辦,則不如不作,作則必巧偽媚人矣。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凡是作文寫詩,有真情實感,不得不一吐為快的時候。但必須要在平時積累了豐富的道理,這樣才能不假思索,左右逢源。而說出來的話,也才能充分表達心中的真切感情。在寫文章時沒有因為雕琢字句而苦惱,文章寫成後也沒有阻隔不清的感覺,這都是平時讀書積理多而帶來的效驗。如果平時考慮得不深入,那麽即使有真情想要傾吐,可是道理卻無法表達清楚,從而不得不臨時去探尋義理,而義理並不是一時就可獲得的,於是隻好去追求字句工整。至於作文時沉溺於雕字飾句,就會想通過巧言來取悅於人,更為拙劣,至於修辭立誠的宗旨,則早已蕩然無存了。以後當遇到真情表露的時候,一定要看胸中的義理怎麽樣,隻有能隨意獲取這些義理才行。否則的話,要靠臨時去採辦,那還不如不作文,因為這時作出來的文章一定是用巧偽的手段來取悅於人。


    ◆原文


    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內事也。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謂此三項與我身了不相涉,則讀書何用?雖使能文能詩,博雅自詡,亦隻算得識字之牧豬奴耳,豈得謂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製藝取士,亦謂其能代聖賢立言,必能明聖賢之理,行聖賢之行,可以居官蒞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為分外事,則雖能文能詩,而於修己治人之道實茫然不講,朝廷用此等人作官,與用牧豬奴作官何以異哉?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明德行、造福於民、達到至善,這都是我份內應做的事情。如果讀書不能落實到自己身上,認為以上三項與自己毫不相幹,那麽,讀書還有什麽用處?盡管能寫文章、能作詩,賣弄自己的博學高雅,也隻能算得上一個認得字的放豬奴,怎麽能算得上是深明大義的有用的人才呢?朝廷依據考試中文章的優劣選用人才,認為這些人既然能夠替聖賢立言,也就必然懂得聖賢的道理,可以身居官位治理百姓,兢兢業業地處理事情了。如果認為深明德行、造福於民是份外的事,那麽,即使能寫文章、作詩詞,卻絲毫不懂得修身養性、治理國家的道理,朝廷用這樣的人做官,與用放豬奴做官又有什麽區別呢?


    ◆原文


    三古盛時,聖君賢相承繼熙洽,道德之精,淪於骨髓,而學問之意,達於閭巷。是以其時置兔之野人,漢陽之遊女,皆含性貞嫻吟詠,若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之倫,其道足文工,又不待言。降及春秋,王澤衰竭,道固將廢,文亦殆殊已。故孔子睹獲麟,曰:“吾道窮矣!”畏匡曰:“斯文將喪!”於是慨然發憤,修訂六籍,昭百王之法戒,垂千世而不刊,心至苦,事至盛也。仲尼即沒,徒人分布,轉相流衍。厥後聰明魁桀之士,或有識解撰著,大抵孔氏之苗裔,其文之醇駁,一視乎見道之多寡以為差:見道尤多者,文尤醇焉,孟軻是也;次多者,醇次焉;見少者,文駁焉;尤少者,尤駁焉。自荀、揚、莊、列、屈、賈而下,次第等差,略可指數。


    ——引自《曾文正公全集》


    ●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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