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開元年間,達奚部落背叛唐廷,整個部落自黑山往北向碎葉方向逃奔。夫蒙靈察受命,派高仙芝率兩千騎兵晝夜兼程,於綾嶺半路邀擊。達奚部落一路奔跑,人馬疲極之時,忽遇身著黑甲、手持陌刀、跨下駿馬的唐軍,嚇得魂飛魄散,紛紛為刀下之鬼,整個部落幾乎被一鍋端掉,隻跑出幾個人。破敵之後,封常清在軍帳中為高仙芝寫“奏捷書”,文筆精審,把唐軍一路上的行軍路線、卻敵方略、戰鬥過程等等詳情渲染刻畫,事事周全,“仙芝大駭異之”,由此才對封常清刮目相看。


    高仙芝回軍後,四鎮節度使夫蒙靈察派人喚高仙芝入帳領取唐廷的賞帛。未等進師帳,夫蒙靈察的兩個高級參謀劉眺、獨孤峻就迎前問高仙芝:“前幾日傳來的奏捷書是誰寫的?您手下怎麽會有這樣的人才!”高仙芝連忙講出封常清的名字。隨即,封常清這麽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隨從副官被請入節度使大帳,與夫蒙靈察的幾個高級參謀坐在一處,歡笑言語如舊相識一般,“至此人方異之”,全營上下都對封常清另眼相看。以此役為進升契機,封常清得授“判官”(軍中高級參謀)一職,逐漸以軍功不斷升職。


    唐玄宗天寶六年,在高仙芝擊破小勃律的戰役中,封常清也是有功之將。高仙芝代替夫蒙靈察為四鎮節度使後,推薦封常清為節度判官。不久,朝廷加授封常清朝散大夫,專職負責四鎮的倉庫、屯田、甲仗、支度、營田等事務。高仙芝每次有重大軍事行動,全賴封常清留守後方,保障一切征討所需的後勤給養。恰恰才為所用,封常清又才學不俗,明敏果決,成為高仙芝不能暫失的左膀右臂。


    高仙芝辱母有個兒子名叫鄭德詮,在軍中為郎將,自以為是節度使的“幹弟弟”,從前又常見封常清以隨從副官身份常常侍立趨走於“幹哥哥”身邊,很不把封常清當回事。有一次,封常清外出回營,眾將都迎前馬上施軍禮,惟獨鄭德詮打馬從封常清馬頭前突過,理也不理。


    封常清回到府衙,派人把鄭德詮喚入。衙中有門數重,鄭德詮每過一門,身後就“咣當”一聲大門緊閉,著實讓這個小子心中暗驚不小。鄭德詮走到議事廳,封常清從座位上站起,說:“我出身寒微,想當初為了一個隨從副官的職位,多次到節度使(高仙芝)府前哀乞,這些事情難道你不知道嗎?現蒙賞遇,朝廷命我為留後使,郎將你竟如此無禮,大庭廣眾之下,又有朝廷中使在,對我如此淩侮!沒辦法,郎將你要暫死以肅軍容!”未等回話,帳下軍校一擁上前,按在地上對鄭德詮行大杖六十,杖杖加力,鄭德詮未嚎叫數聲就昏絕,麵朝地被人拖曳出去扔在府門外。


    受杖之時,高仙芝的老婆和辱母得訊,一直在衙外跳腳嚎哭,由於重重大門緊閉,想衝進去也不能。無奈之下,兩個婦人派人快馬稟報領軍在外的高仙芝。高仙芝聞聽消息,也大驚失色,嘆口氣,說:“肯定沒救了!”數日後回營,高仙芝心中惱怒,見到封常清不理不睬。封常清行事自若,也不為杖殺鄭德詮的事情道歉。不久,封常清又立殺犯令的大將兩人,“於是軍中股慄”,漸樹威名。


    天寶十年,高仙芝改授西節度使,仍保薦封常清作參謀長(由此可見高仙芝的大度)。天寶十一年,封常清代王正見為安西副大都護。天寶十三年,封常清入朝,攝禦史大夫,獲賜甲第一區(豪華別墅一座)。雖功高賞厚,封常清為人清廉勤儉,每次出征或經驛途辦理公事,隨從僅一兩人而已,且賞罰嚴明,深得眾心。


    天寶十四年,安祿山反訊傳至朝廷。唐玄宗於華清宮召見封常清,問討賊方略。由於久習邊事,封常清慨言回奏:“安祿山率兇徒十餘萬進犯中原,太平日久,人不知戰。但事有逆順,勢有奇變,臣請走馬赴東京,開府庫,募驍勇,計日取逆胡之首懸於闕下。”玄宗正處於憂恐之中,聞言“壯之”。轉天,就授封常清為範陽節度使,授權他去洛陽募兵征討。


    封常清到洛陽後,“旬日得兵六萬,皆傭保市井之流”——這些平日裏從未經過軍訓、挑擔推車的老弱殘兵,實際上已經決定了封大將軍的悲劇結局。天寶十四年陰曆十二月,安祿山大軍渡過黃河,攻陷陳留,兵鋒正銳,先頭部隊已打到葵園。


    封常清派兵與安祿山的柘羯兵逆戰,“殺賊數十百人”。不久安祿山大軍繼至,封常清退入洛陽上東門,抵抗不住,最終各路賊兵功進四門,鼓譟殺掠。此後,封常清戰於都亭驛,又敗。退守宣仁門,又敗。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最後,封常清不得已,率殘兵至穀水,西奔陝郡。半路,封常清遇見高仙芝,詳細匯報了安祿山的兵情兵力,囑咐高仙芝千萬不要輕敵,莫與賊爭鋒。高仙芝急忙率軍退守潼關,這才保證了通往長安最重要隘口的安全。


    唐玄宗得知封常清敗訊,非常惱怒,馬上下令削奪封常清一切官爵,令他於高仙芝軍中“白衣效力”。世事輪迴,封大將軍一下子又被打回原刑。即使如此,封常清仍舊無悔無怨,高仙芝對他也始終如一,仍然“令其監巡左右廂諸軍。”


    戰事如此吃緊,“代朕親巡”的大太監仍舊作威作福。“監軍邊令誠每事幹之,仙芝多不從”。天寶六年的小勃律之役,遠在西域邊外,估計邊令誠知道自己能吃幾碗幹飯,加上高仙芝當時人輕位淺,對監軍敬重有加。如今時勢有異,戰事危急,邊令誠不習武事,仍事事插手,難免雙方會產生齷齪。太監的性格仍似女人,“易怒而難消”。邊令誠回朝奏事,把高仙芝、封常清的“敗績”添油加醋地在玄宗麵前一一陳講,對於二將的頑強和匆忙召募士兵的低素質卻隻字不提。玄宗“龍顏大怒”,絲毫不念二將固守潼關之功,“遣(邊)令誠賚敕至軍並誅之。”


    邊令誠到潼關後,在驛南西街向封常清宣讀敕令。跪聽聖旨後,封常清言道:“我討賊無方,令國家蒙羞,死所甘心。但身死之後,有表章奏與皇上,請公公予以上達天聽。”言畢,隨身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奏表,遞給邊令誠,然後,跪地伏首,慷慨受刑。


    封常清在臨終表章中,先陳述自己東京失陷後之所以敗逃,不是為了苟全性命,並向唐玄宗詳細講解與敵交戰後對安祿山叛軍的軍事分析和重新認識。接著,封常清又如實講述了洛陽敗績的原因和自己忍死敗退的情由。千載之下,可悲可憫:


    “……昨者與羯胡接戰,自今月七日交兵,至於十三日不已。臣所將之兵,皆是烏合之徒,素未訓習。率周南市人之眾,當漁陽突騎之師,尚猶殺敵塞路,血流滿野。臣欲挺身刃下,死節軍前,恐長逆胡之威,以挫王師之勢。是以馳禦就日,將命歸天。一期陛下斬臣於都市之下,以誡諸將;二期陛下問臣以逆賊之勢,將誡諸軍;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許臣竭露。臣今將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後,誑妄為辭;陛下或以臣欲盡所忠,肝膽見察。臣死之後,望陛下不輕此賊,無忘臣言,則冀社稷復安,逆胡敗覆,臣之所願畢矣。仰天飲鴆,向日封章,即為屍諫之臣,死作聖朝之鬼。若使歿而有知,必結糙軍前。迴風陣上,引王師之旗鼓,平寇賊之戈矛。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無任永辭聖代悲戀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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