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師父相視一笑,因為我們知道他跑得再快,也絕對快不過我們的刑警。


    看著刑警將光頭押上警車,我和師父一拍即合,悠閑自得地去街邊大排檔吃了一頓夜宵,打著飽嗝兒走進了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審訊室。


    隻是一頓夜宵的工夫,光頭就全部招供了。原來案發當天,光頭和平常一樣,8點左右去石河打水回廠房打掃衛生,經過油菜花地的時候,發現一個年輕女孩背著書包正在油菜花地旁邊翹首以待。看著年輕女孩窈窕的身姿,光頭立即產生了歹念,趁女孩不注意將她拖進油菜花地裏靠近自己廠房的牆邊企圖實施強姦。馬小蘭誓死不從,抓破了光頭的手臂,光頭一時惱怒就掐住了馬小蘭的脖子,本來是想嚇唬嚇唬她,沒想到自己用力過猛,待他鬆手時馬小蘭已經斷了氣。發現馬小蘭已經死亡,光頭嚇得魂飛魄散,跑到油菜花地邊抽了根煙,覺得屍體要是放在這裏,他一定脫不了幹係,於是他又重新回到現場,穿好了馬小蘭的衣服,將其扔進石河,想偽造死者死於失足落水的假象。未曾想,24個小時以後,警察就出現在了他的廠房裏。


    想到馬小蘭慘死的場景,我又沒忍住脾氣,上前打了光頭兩個耳光,同樣被偵查員拉了開來:“別打、別打,打傷了會說我們刑訊逼供,不利於案件起訴……”


    我憤憤不平地回了賓館,又一次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在這個糙長鶯飛的季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永遠消失了。逝者已矣,唯有祈願她那飽受折磨的父親能夠得到有效的救助,讓這個無辜的孝順女孩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第十四案死亡騎士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晃我已經參加工作近3年了。


    3年的時光轉瞬即逝,我一路跟著師父奔赴各種兇險的現場:有的惡臭難忍、蠅蛆滿地,有的充斥著毒氣,有的隨時都會爆炸,有的暗藏了烈性的傳染病病毒……但隻要有師父在身邊,看著他冷靜、淡定地處理問題,聽著他有條不紊地分析著解剖發現的線索,就算是再危險的地方,我也總能找到一些安全感。


    但人畢竟是血肉之軀,我心目中神一樣的師父也終究不是神。哪怕他依然還會在壓力最大的關頭,給我們說一些一點兒都不好笑的冷笑話,可他的身體還是出賣了他,疲倦的神態偶爾會從他那全神貫注的眉眼裏不經意地流露出來,也是在這個時候,我隱約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2008年的春天快要結束的時候,師父忽然說:“我的左耳好像聽不見了。”


    說這句話之前,師父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把電話從左手換到了右手,之前還在要求對方大聲點兒說話的他,臉色忽然變了。那天早上他破天荒地請了假,很快,他又破天荒地住了院。


    師父沒有辦法不住院,因為醫生診斷說,這是疲勞過度導致的內耳血管痙攣,如果不及時醫治,可能會導致單耳失聰。住院第三天,師父一個電話把我叫到了病床前。


    “這麽久以來,你表現得很不錯,有成為一名優秀法醫的潛質。”


    師父的開場白居然是這麽直白的讚揚,我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以前在破案的過程中,即便我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師父也隻用眼神肯定過我。


    “你做好準備了嗎?”師父接著問道。


    “啊,什麽準備?”我又開始忐忑起來了。


    “獨當一麵的準備啊,你不能每次總跟著我出現場吧?”


    “師父你不過就是內耳血管痙攣嘛,怎麽搞得好像要提前退休似的?”我開著玩笑。


    “你啊,”師父沒理會我的玩笑,整個人似乎又嚴肅起來了,“你也看到了,現在各地對我們省廳法醫的信任度越來越高,我們需要出勘現場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了。我一個人,肯定是不行的。你跟了我也3年了,該有些獨立辦案的能力了。”


    “可是,我不是得先拿到主檢法醫師的資格才能獨立辦案嗎?”我猶豫著,說實話,我的確沒有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雖然我的確是雙學士學位畢業的,但是畢竟工作年限還不夠,這會不會不符合規矩啊……”


    “嗯,要先獲取主檢法醫師資格,才能成為第一鑑定人,這個是沒錯。”師父說,“但是參與命案偵破不同於檢驗鑑定,能力要大於虛名,我覺得你可以去試一試自己的身手了。”


    師父這話一說,我那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了,難道這麽快就要趕鴨子上架了?


    “咳,能不能成為省公安廳的主檢法醫師,”師父反倒微笑起來了,“要看這套考卷你能不能及格——洋宮縣剛剛發生了一起案件,是交警處理的,但在進行屍表檢驗的時候發現了異常,目前性質還沒定,他們請求我們的支援。”


    判明案件的性質,這可是法醫工作裏責任最大,也是最難的部分。交通事故的死亡事件裏,縣級公安機關法醫的職責,就是通過屍體檢驗來確定性質,排除他殺的可能。但這次他們居然向省廳求助來確定性質,可見這起交通事故肯定不簡單。


    聽師父這麽一說,我立即就慌了:“不是吧,考題這麽難?上來就考性質?”


    師父看見我慌亂的表情,更是樂了:“幹嗎這麽不自信?你可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好歹也是省廳的主檢法醫師,你以為是那麽容易當的呀?”


    師父都放出話來了,我想賴也賴不了了,隻有乖乖就範:“是什麽案情?”


    “早上我剛接到電話,就把你叫過來了。屍體還在現場,你現在就趕去洋宮縣吧,去了就知道案情了。車子在樓下。”師父扔給我一把警車的鑰匙,“我不擔心你會考不及格,倒是擔心你開車安不安全。”


    “放心吧,我6年駕齡了。”我心不在焉地答道。


    洋宮縣是省城的下屬縣,離省城隻有30公裏的路程,我半個多小時就到達了洋宮縣公安局,然後在早已等候在公安局大門口的刑警大隊長的指引下,驅車趕到案發地點:洋宮縣洋橋鎮。


    隔得很遠,就看見現場圍著密密麻麻的人,時不時還能聽到警察對講機中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我忽然有了一種進入拳擊賽場的感覺,人山人海,嘈雜喧鬧,唯獨師父不在身邊。當我停完車,拎著現場勘查箱走進警戒帶的時候,瞬間感到了四麵八方聚集過來的目光,我的心跳加速,甚至連耳朵都敏感起來了,隱約聽到有人低聲議論著:


    “這就是省廳來的法醫?看上去這麽年輕,靠譜兒嗎?”


    “他一個人來的?他師父呢?”


    “不會還是學生吧?腦門子都出汗了……”


    ……


    洋宮縣公安局的法醫姓林,算起來也是我的師兄,我強顏歡笑地過去和他打招呼,算是寒暄。林法醫一邊和我說話,一邊忍不住左顧右盼,神色裏掩飾不住的失望和詫異,最後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可那眼神裏,滿是懷疑。


    他什麽都沒說。


    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工作吧!


    當然,第一步就是熟悉現場的環境。我繞著現場走了一圈,心漸漸平靜了下來,這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小橋,橋上沒有護欄,橋底下也沒有水流。從橋上往下看去,這橋大概有3米多高,橋底長著茂密的荒糙,也堆滿了生活垃圾。橋邊是一個小型的集鎮,每天上午8點到下午3點,這個小集鎮上會有很多商販,但過了下午3點就很少有人了。


    “這附近有住戶嗎?”我問偵查員。


    “沒有。最近的住戶也在2裏地以外,這裏就是集鎮。”


    “這橋下麵怎麽有這麽多生活垃圾?”我站在橋邊,小心地往下看,發現橋下有很多諸如白色飯盒、塑膠袋之類的垃圾。


    “這兒沒人打掃,小集鎮上的攤販平時吃了午飯,飯盒什麽的垃圾都往這下麵扔,時間長了,就全是垃圾了。”偵查員倒是很耐心地和我解釋。


    橋上支著一輛七成新的摩托車,摩托車上黏附了一些泥土。摩托車的旁邊停放著死者的屍體,屍體的衣著很完整,衣服上貌似看得到血跡。屍體的臉上也黏附著泥土,讓人看不清死者的表情。


    “什麽案情?”我問。


    林法醫揮手叫來了主辦本案的交警同誌,交警說:“前期調查都結束了,情況是這樣的:26號,也就是前天下午,一個叫胡麗麗的中年女子到洋橋鎮派出所報案,稱她的丈夫失蹤了。”


    “下午報失蹤?”我微微詫異。


    “是的,據她說,25號晚上她照例回娘家,26日早晨回到自己家,發現家裏的被子疊得很整齊,以為自己的丈夫上班去了。可是到中午的時候,她丈夫吳明路打工的工廠廠長給她打了電話,問她吳明路為什麽沒有去上班。她當時就慌了,和吳明路的父親一起到吳的朋友家找了一圈,沒人見過他,於是下午就去派出所報了案。”


    “吳明路平時晚上幾點下班?”我問。


    “他一般是早晨7點出發去工廠,晚上7點從工廠回家。工廠到家裏的距離,騎摩托車要半個小時。”


    “胡麗麗25號晚上幾點回娘家的?”


    “她回去得早,下午5點就到了位於隔壁村的娘家。她娘家人和鄰居都能證實胡麗麗25號晚上一直在娘家。”


    “也就是說,她25號晚上就沒有看見吳明路,是嗎?”我問。


    “是的。”


    “這輛摩托車是吳明路的?”我指著支在一旁的摩托車說。


    “確證了,是死者的。”派出所民警說。


    “好吧,您接著說。”我示意交警同誌繼續介紹情況。


    “今天,28號,也就是胡麗麗報案兩天後,早晨一個攤販報案,說發現橋下有一具屍體。我們趕到的時候,確證死者是吳明路,他躺在橋下,身上壓著摩托車。群眾報案是說有個人騎摩托翻到橋下去了。”交警同誌指著橋下的一處荒糙被壓倒的地方說。


    “今天早晨才看見的?”


    “是的,這個我們詳細問了,一般不會有人站在橋上往下看,扔垃圾都是站在離橋幾米處往橋下使勁兒一扔,橋下有垃圾和荒糙,屍體沒被人發現也很正常。看屍體附著的泥土狀況,死者應該是在這個橋下躺了兩天了,而且這兩天下雨,我們看死者的衣服都是濕的,應該是失蹤的時間段就掉下去了。”


    我簡單看了看屍體的外表,點點頭,對交警同誌的分析表示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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