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們在哪兒呢?”


    莫爾塔蒂扭頭一看。


    一位紅衣主教緊張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他們在哪兒,不是嗎?”


    莫爾塔蒂盡量讓自己不表露出太多的焦慮。“也許還跟教皇內侍在一起吧。”


    “這個時候?那也太不成體統了!”紅衣主教狐疑地蹙起眉頭,“難不成教皇內侍沒了時間觀念?”


    莫爾塔蒂心裏也確實犯疑,但他什麽也沒說。他很清楚大多數紅衣主教都不太喜歡教皇內侍,他們覺得他作為教皇的貼身侍從還太嫩了。然而,莫爾塔蒂揣摩紅衣主教的不喜歡大都是出於嫉妒,莫爾塔蒂倒真心欣賞這個年輕人,心中暗暗為前任教皇挑中他當教皇內侍而叫好。莫爾塔蒂朝教皇內侍眸子裏看時,見到的隻有堅定不移的神色,而且,與很多紅衣主教不同,他把教會和宗教置於卑下的政治手腕之上。他是真正的教徒。


    教皇內侍在任期所表現出的忠貞和虔誠已變得富有傳奇色彩了。不少人把這歸結為他孩提時發生的那件奇蹟般的事……這件事會在任何人心上打下永不磨滅的烙印。真是絕了,神了,莫爾塔蒂想,他常希望自己的童年時代也發生過一件能培養出那種堅定不移的信念的事。


    然而,莫爾塔蒂知道,教皇內侍即使老了也永遠當不了教皇,這真是教會的不幸。當教皇需要相當的政治野心,而這正是年輕的教皇內侍明顯缺少的;他已多次拒絕教皇給他的更高的神職職位,說自己更願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為教會服務。


    “接下來怎麽辦?”紅衣主教拍拍莫爾塔蒂,等著他答話。


    莫爾塔蒂抬起頭,“什麽?”


    “他們遲到了!我們怎麽辦!”


    “我們怎麽辦?”莫爾塔蒂答道。“等吧,相信他們會來。”


    紅衣主教似乎對莫爾塔蒂的回答極為不滿,他退回到了暗處。


    莫爾塔蒂站了一會兒,輕輕按了按太陽穴,想讓腦子清醒一點。是啊,我們現在怎麽辦呢?他從祭壇處往上看,凝視著米開朗琪羅的著名壁畫: 《最後的審判》。然而這幅畫一點也沒有減輕他的焦慮。這是一幅形態可怖、高達五十英尺的壁畫,描繪了耶穌基督把人類分成正義的和罪惡的兩類,把罪人投入地獄的情形。畫麵上,有人被活剝人皮,有人被烈火焚身,甚至還有個米開朗琪羅的仇家墜入地獄,雙耳已變成了驢耳。吉·德·莫泊桑曾寫道,這幅壁畫像是一個沒見識的煤炭工給一個角鬥場的塗鴉之作。


    莫爾塔蒂紅衣主教不得不同意這種看法。


    43


    蘭登一動不動地站在教皇辦公室的防彈玻璃窗邊,盯著下麵聖彼得廣場上忙碌喧囂的採訪車。不知怎的,那個詭異的電話讓他體味到一種膨脹……腫脹的感覺,但不是他自己的。


    光照派仿佛一條毒蛇從被遺忘的遙遠的歷史中遊來,纏上了一個宿敵的身體,它不提要求,不講條件,隻要報復,簡單至極。緊緊地纏繞。四百年的冤讎即將洗雪。似乎在遭受幾百年宗教迫害之後,科學反攻倒算了。


    教皇內侍站在桌邊,茫然地盯著電話。奧利韋蒂首先打破沉默。“卡洛,”他直呼其名,口氣聽上去不像軍官,倒更像一個疲憊的朋友,“二十六年了,我誓死保衛聖座,看來今天晚上讓我蒙羞了。”


    教皇內侍搖搖頭,“你我以不同的身份侍奉上帝,侍奉總會帶來榮耀。”


    “這些事……我沒想到怎麽會……這個樣子……”奧利韋蒂看上去窘迫而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們隻有一條路可走。我有責任保護紅衣主教團的安全。”


    “恐怕那責任該由我來負,先生。”


    “你的人要負責立即疏散人群。”


    “先生?”


    “其他行動稍後進行——搜查這個東西,搜尋失蹤的紅衣主教和俘獲他們的人。但首先必須保證紅衣主教的安全。生命的尊嚴高於一切,而且這些人是教會之本。”


    “你是說我們馬上取消秘密會議嗎?”


    “我有選擇嗎?”


    “那你選出新教皇的義務呢?”


    年輕的教皇內侍嘆了一口氣,轉身對著窗外,他的目光掃出去看著下麵逶迤伸展的羅馬城。“聖座曾告訴我教皇是在兩個世界裏奔忙的人……一個是現實的世界,一個是神性的世界。他告誡道,任何無視現實的教會都不會存在下去抵達神性的世界。”他的話裏突然透出一種超出了他的年齡的睿智。“今晚我們就麵對著一個現實的世界,無視它的存在是愚蠢的。自尊和先例並不能掩蓋理性的光輝。”


    奧利韋蒂點點頭,似乎深受震動。“我低估你了,先生。”


    教皇內侍似乎沒有聽見,他的目光透過玻璃窗凝視著遠方。


    “先生,我就直說了吧,這個現實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我每天陷於現實的醜陋中,讓其他人能無礙地追尋更純淨的事物。允許我告訴您該如何應對目前的形勢,把我培訓出來是要幹這個的。您的直覺,雖然值得稱道……卻可能招致不幸。”


    教皇內侍轉過身來。


    奧利韋蒂嘆了口氣道:“把紅衣主教團從西斯廷教堂撤離是你立即能做的事中最糟的一件。”


    教皇內侍似乎並沒有憤憤不平,隻是一臉的茫然。“那你說怎麽辦?”


    “對紅衣主教隻字不提,封鎖會議室,這樣我們會贏得時間試試其他的辦法。”


    教皇內侍看上去很不安。“你要我把整個紅衣主教團鎖在一枚定時炸彈上?”


    “是的,先生。但隻是現在,稍後如有必要,我們也可安排疏散。”


    教皇內侍搖頭道:“在開始前就讓典禮延期隻會讓大家追問原由,但門被封鎖後就什麽也不能幹擾了。秘密會議的程序要求——”


    “現實的世界,先生,今晚你就置身其中。仔細聽著。”奧利韋蒂現在以一個戰地指揮官的口吻連珠炮般鏗鏘有力地說起來,“將一百六十五名紅衣主教在毫無準備毫無保護的情況下開進羅馬是輕率之舉,這會在一些高齡人士中造成混亂和恐慌,而且,坦白地說,這個月已經發生過一起讓人致命的中風,這就夠受的了。”


    致命的中風。司令的話讓蘭登回想起了他和幾個學生在哈佛的餐廳吃飯時讀到的頭條新聞: 教皇中風,寢內辭世。


    “此外,”奧利韋蒂說,“西斯廷教堂是個堡壘。雖然我們不對外宣揚,但教堂其實極其堅固,除了飛彈外,可以抵擋任何襲擊。作為準備工作,我們今天下午搜遍了教堂的每一寸地方,掃描是否有竊聽器和其他監視裝置。教堂現在很幹淨很安全,而且我確信反物質不在裏麵。對那些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如果有必要,我們稍後還可以討論緊急疏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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