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的一個學生用一句有趣但精確的旁註總結了這一複雜的歷史:“基督徒們喜歡臉;穆斯林們喜歡字。”米爾沙特指著壯麗的神殿對麵說:“就在我們眼前,你們能看到基督教與伊斯蘭教的獨特融合。”


    他迅速指出了龐大的後殿裏各種符號的融合,尤其顯著的是聖母和聖嬰在俯視一個米哈拉布——清真寺中指示麥加方向的半圓形壁龕。它的附近有一個台階,通往上麵的一個講道台,雖然外觀很像基督教的布道台,但其實那是一個敏拜爾——阿訇主持禮拜五宗教活動時的講經壇。同樣,旁邊類似基督教唱詩班座位的講台狀結構其實是穆安津領禱台,穆安津會在這個高台上跪下來,跟著阿訇的祈禱聲吟誦。


    “清真寺和大教堂驚人的相似,”米爾沙特說,“東西方傳統之間的差異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麽大。”


    “米爾沙特?”布呂德不耐煩地插嘴道,“我們真的想看看丹多洛的墓,可以嗎?”


    米爾沙特略顯不快,仿佛布呂德的催促多少有些對這座建築不敬。


    “是啊,”蘭登說,“很抱歉催你,但我們行程很緊。”


    “那好吧,”米爾沙特指著他們右邊一個高高的陽台說,“我們這就上樓去看看那個墓。”


    “在上麵?”蘭登很是意外。“恩裏科·丹多洛不是埋在地下室裏嗎?”他想起了這個墓,但卻記不起它在這座建築中的具體位置。他一直在想像這座建築黑暗的地下區域。


    米爾沙特似乎被這個問題弄糊塗了。“不,教授,恩裏科·丹多洛的墓肯定在樓上。”


    究竟出什麽事了?米爾沙特心想。


    當蘭登提出要看丹多洛的墓時,米爾沙特以為這個請求隻是某種藉口。誰也不會想看丹多洛的墓。米爾沙特認為蘭登真正想看的是丹多洛墓旁邊那件謎一樣的珍寶——鑲嵌畫《三聖像》——萬能的基督的一幅古代鑲嵌畫,可以被稱作聖索菲亞大教堂最神秘的藝術品之一。


    蘭登是在研究這幅鑲嵌畫,而且試圖不讓人知道,米爾沙特猜測這位教授大概是在秘密撰寫一篇論述《三聖像》的文章。


    可是,米爾沙特現在卻被弄糊塗了。蘭登當然知道《三聖像》鑲嵌畫在二樓,所以他為什麽要表現得很驚訝?


    除非他確實是在尋找丹多洛的墓?


    米爾沙特一頭霧水,領著他們向樓梯走去,途中經過聖索菲亞大教堂兩個著名的水甕之一——亞力山大大帝時期用一整塊大理石雕鑿出來的龐然大物,能裝三百三十加侖水。


    米爾沙特領著這幫人默默地上樓,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蘭登的兩位同事一點也不像學者。其中一位有些像當兵的,肌肉發達,麵無表情,一身黑衣。至於那位銀髮女人,米爾沙特感覺……似乎以前見過她。也許在電視上?


    他開始懷疑這次參觀的目的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樣。他們來這兒的真實意圖是什麽?


    “還有一段樓梯,”他們上到過渡平台時,米爾沙特高興地說。“樓上便是恩裏科·丹多洛的墓,當然——”他停下來望著蘭登——“還有著名的鑲嵌畫《三聖像》。”


    就連些許退縮也沒有。


    看樣子蘭登真的不是為了《三聖像》鑲嵌畫來這兒的。他和他的客人不知為何念念不忘丹多洛的墓。


    91


    米爾沙特領大家上樓時,蘭登看得出布呂德和辛斯基擔心極了。的確,上二樓似乎毫無道理。蘭登不斷想像著佐布裏斯特視頻中的地下洞窟……以及介紹聖索菲亞大教堂下麵被水淹沒區域的那部紀錄片。


    我們得下去!


    即便如此,如果這裏就是丹多洛墓的所在地,他們別無選擇,隻能依照佐布裏斯特的指令。跪在金碧輝煌的神聖智慧博學園內,將你的耳朵貼在地上,聆聽小溪的流水聲。


    終於來到二樓後,米爾沙特帶頭沿著陽台邊向右走,從這裏可以看到下麵神殿裏的壯麗景觀。蘭登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米爾沙特繼續滔滔不絕地介紹鑲嵌畫《三聖像》,但蘭登已經沒有心思聆聽了。


    此刻他可以看到自己的目標了。


    丹多洛之墓。


    它與蘭登記憶中的一模一樣——一塊長方形漢白玉,嵌入鋥亮的石頭地麵,四周有一些小立柱和鏈條構成的警戒線。蘭登趕緊走過去,仔細查看上麵的銘文。


    henricus dandolo


    等其他人尾隨而至時,蘭登已經開始了行動。他跨過隔離鏈,雙腳直接站在墓碑前。


    米爾沙特大聲阻止,但蘭登不僅沒有理睬,反而立刻跪了下來,仿佛要在這位欺詐的總督腳跟前祈禱。


    蘭登的下一步行動引得米爾沙特驚呼起來。蘭登將雙手平攤在墓上,然後自己平躺了上去。當他將臉貼近地麵時,他意識到自己看似在向麥加致敬。這一舉動顯然讓米爾沙特驚呆了,他安靜了下來,整個大教堂突然鴉雀無聲。


    蘭登深吸一口氣,把頭轉向右邊,輕輕將耳朵貼在了墓石上。石頭接觸到他的肌膚時,感覺涼冰冰的。


    他聽到了透過石頭迴蕩而上的聲音,宛如白晝一般清晰。


    我的上帝。


    但丁《地獄篇》最後一章似乎正從下麵迴響上來。


    蘭登慢慢轉過頭,凝視著布呂德和辛斯基。


    “我聽到了,”他低聲說,“潺潺的流水聲。”


    布呂德跨過纜繩,在蘭登的身旁蹲下來,仔細聆聽。過了一會兒,他使勁點了點頭。


    他們現在可以聽到水流聲,剩下的問題是:它是在哪裏流動?


    蘭登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些圖像——一個被水淹沒了一半的洞窟,沐浴在怪異的紅色光線中……就在他們下麵某處。


    下到水下宮殿的深處……


    因為在這裏,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淹沒在血紅的水下……


    那裏的瀉湖不會倒映群星。


    蘭登站起身,跨過纜繩走了出來。米爾沙特怒視著他,臉上一副又是震驚又是被欺騙的表情。蘭登的個頭比他高出了近一英尺。


    “米爾沙特,”蘭登說,“我很抱歉。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情況非常特殊。我沒有時間解釋,但我有幾個重要問題要問你,是關於這座建築的。”


    米爾沙特無可奈何地微微點了點頭。“好吧。”


    “我們在丹多洛墓上聽到石頭下麵有小溪在流向某個地方。我們需要知道這些水流是在哪兒。”


    米爾沙特搖搖頭。“我不明白。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地麵之下到處都可以聽到流水聲。”


    大家全都驚呆了。


    “是的,”米爾沙特告訴他們,“尤其是在下雨的時候。聖索菲亞大教堂大約有十萬平方英尺的屋頂需要排水,而且常常需要數天時間才能排空。經常是水還沒有完全排空,天又下雨了。流水聲在這裏十分常見。你們或許知道,聖索菲亞大教堂的下麵就是一個個巨大的水窟,有人甚至還拍過一部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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