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仔細觀察著周圍那些人的臉,想像著他們每個人生活中錯綜微妙的細節。


    群眾由個體組成。


    他閉上眼睛,扭過頭,竭力放棄他的思緒中這種病態的變化。可是破壞已經造成。在他心靈的陰暗處,一個討厭的圖像逐漸清晰起來——布呂赫爾那幅《死亡的勝利》中描繪的淒涼景象——某座海濱城市的全景圖,那裏瘟疫肆虐,到處都是悽慘、苦難的可怕景象。


    麵包車向右拐進托倫大道,蘭登一時間以為他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在他左邊,細雨的迷霧中悄然矗立著一座清真寺。


    可那不是聖索菲亞大教堂。


    藍色清真寺,他立刻意識到,看到了這座建築上方六個鉛筆狀細長的宣禮塔,上麵還有多層陽台,最上麵的尖頂直插雲霄。蘭登曾經在一篇文章中看到過,藍色清真寺那些附帶陽台、有著童話色彩的宣禮塔曾經給迪斯尼樂園標誌性的灰姑娘城堡的設計帶來過靈感。藍色清真寺得名於它內牆裝飾的藍色瓷磚形成的那片炫目的海藍色。


    我們快到了,蘭登心想。麵包車加速駛進了卡巴薩卡爾大道,沿著蘇丹艾哈邁德公園前寬闊的廣場前行。廣場正好位於藍色清真寺和聖索菲亞大教堂之間,因能夠看到這兩座建築而聞名遐邇。


    蘭登眯起眼睛,隔著被雨水打濕的擋風玻璃向外張望,尋找著聖索菲亞大教堂的輪廓,但是雨水和車燈模糊了他的視線。更糟糕的是,大道上的車流似乎停了下來。


    前方,蘭登隻看得到無數閃爍的剎車燈形成的一條直龍。“大概是出什麽事了,”司機說,“好像是音樂會。走路過去或許更快。”


    “有多遠?”辛斯基問。


    “穿過公園就到了。三分鍾。很安全。”


    辛斯基朝布呂德點點頭,然後回頭對srs小組說,“呆在車上。盡可能靠近建築物。布呂德特工將很快與你們聯繫。”


    話剛一說完,辛斯基、布呂德和蘭登就下車來到了街上,向公園對麵走去。


    三個人沿著樹冠相連的小道匆匆而行,蘇丹艾哈邁德公園內的闊葉樹林給他們抵擋越來越糟糕的天氣提供了一些遮蔽。小道兩邊隨處能見到指示牌,將遊客引向這座公園內的各個不同景點——來自埃及盧克索的一個方尖碑、來自德爾斐阿波羅神廟的蛇形石柱,以及起點柱——它曾是拜占庭帝國的“零起點”,所有距離都從它這裏開始測量。


    他們終於在公園中央走出了樹林,這裏有一個圓形倒影池。蘭登走進空地,抬頭向東麵望去。


    聖索菲亞大教堂。


    與其說是一座建築,還不如說是一座小山。


    聖索菲亞大教堂在雨中熠熠生輝,巨大的身影本身就像一座城市。中央圓屋頂寬闊得無以復加,上麵有銀灰色的隔柵,看似坐落在四周其他圓屋頂建築堆砌而成的聚集物上。四座高聳的宣禮塔在大教堂的四角拔地而起,每一座都有一個陽台和銀灰色的尖頂,而且與中央圓屋頂相距較遠,人們幾乎很難確定它們會是整個建築的一部分。


    辛斯基和布呂德一直步履匆匆,此刻突然一起停下腳步,抬頭向上望去……向上……在心中默默估量著眼前這座建築的高度與寬度。“我的上帝啊。”布呂德輕輕呻吟了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們要搜查……它?”


    88


    我被扣留了。教務長在c-130運輸機內來回踱步,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原本同意去伊斯坦堡,是要幫助辛斯基趕在這場危機完全失控之前化險為夷。


    當然,他還有一點私心。由於無意間捲入到了這場危機當中,他很可能逃脫不了幹係。選擇與辛斯基合作或許有助於減輕他將受到的懲罰。可辛斯基現在將我拘禁了起來。


    飛機在阿塔圖爾克機場的政府機庫剛一停穩,辛斯基和她的小組就下了飛機。世界衛生組織的負責人命令教務長和他的幾位“財團”員工留在飛機上。


    教務長想走到機艙外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卻被那幾位冷若冰霜的飛行員擋住了去路。他們提醒他,辛斯基博士要求每個人都呆在飛機上。情況不妙,教務長心想。他坐了下來,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前途未卜。


    教務長多年來早就習慣了做木偶的操縱者、拉緊那根細繩的人,可突然間他所有的力量全部被剝奪了。


    佐布裏斯特,西恩娜,辛斯基。


    他們都鄙視他……甚至在利用他。


    如今他被困在世界衛生組織這架運輸機怪異的隔間裏,連個窗戶都沒有。他開始琢磨自己的運氣是否已經用完……眼下的局麵是不是對他一輩子欺騙行徑的因果報應。


    我靠騙人為生。


    我向人們提供各種虛假信息。


    盡管教務長不是世界上唯一兜售謊言的人,他卻是這一行中的龍頭老大。那些小打小鬧的人與他不可同日而語,而他甚至都不屑於與他們為伍。


    如今網上到處可以找到“託辭”公司和“託辭”網絡公司這樣的機構,它們在世界各地賺錢的手段都是向那些花心的人提供欺騙配偶的方法,並且確保他們不被人揭穿。這些機構許諾讓時間“短暫停止”,讓它們的客戶從丈夫、妻子或孩子身邊溜走。它們是製造假象的大師——編造商務會議和醫生約診,甚至虛假的婚禮。所有這些都包括偽造的邀請函、宣傳手冊、飛機票、賓館預訂確認單,甚至還有特別聯繫電話號碼,電話另一頭是“託辭”公司總機,那裏有受過培訓的專業人員假扮這場騙局所需要的賓館接待員或其他聯繫人。


    但是,教務長從來沒有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兒科把戲上。他隻安排大型騙局,與那些為了得到最佳服務而願意支付數百萬美元的人交易。


    政府。


    大公司。


    偶爾也有超級富翁。


    為了達到自己的目標,這些客戶可以充分利用“財團”的資源、人員、經驗和創造力。尤為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得到無跡可循的承諾——也就是說,無論為他們的騙局編造出什麽樣的假象,這些假象都永遠不會被追查到他們身上。


    不管是試圖支撐股市、為戰爭辯護、贏得一場選舉還是引誘一個恐怖分子露麵,世界上的許多權力掮客都依賴大型做假信息方案來幫助他們左右公眾認知。


    向來如此。


    六十年代,蘇聯人創建了一個完整的虛假間諜網,多年內故意泄露假情報,讓英國人截獲。一九四七年,美國空軍精心編造了一場飛碟騙局,以轉移公眾對一架機密飛機在新墨西哥州羅斯維爾墜毀事件的關注。不久前,全世界都被誤導,相信伊拉克存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在近三十年的時間裏,教務長曾多次幫助權傾一時的人保護、保留並擴大他們的權力。盡管在接活時慎之又慎,他卻一直擔心自己總有一天會承接某個不該接的活。


    這一天現在終於來臨。


    他相信,每一個重大失誤都可以歸咎於某個時刻——一次偶遇、一個錯誤決定、一個輕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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