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看到布呂德和他的手下正將黑色大背包的拉鏈拉上,那裏麵裝著各種防化裝備——防化服、呼吸器、電子檢測設備。


    布呂德將包背到肩上,走了過來。“我們已經準備就緒。我們將進入那座建築,找到丹多洛的墓,像那首詩中所提示的那樣傾聽流水聲,然後我和我的小組將對那裏重新進行評估,決定是否請求當地政府機構提供支援。”


    蘭登已經看出這個計劃存在一些問題。“聖索菲亞大教堂日落時關閉,如果沒有當地政府的協助,我們根本進不去。”


    “沒關係,”辛斯基說,“我在瑞士大使館有關係,他聯繫了聖索菲亞大教堂博物館館長,請對方在我們一趕到那裏時就給我們安排一次單獨的貴賓遊。館長同意了。”


    蘭登差一點笑出聲來。“為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安排一次貴賓參觀?還有一隊士兵背著防化包?你不認為這有可能會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srs小組和裝備會呆在車內,就你、我和布呂德進去評估情況。”


    辛斯基說。“順便說一句,貴賓不是我,而是你。”


    “你說什麽?!”


    “我們告訴博物館,一位美國著名教授和他的研究小組已經乘飛機過來,準備撰寫一篇介紹聖索菲亞大教堂裏各種符號的文章,但他們的飛機晚點了五個小時,他因此錯過了這座建築的開放時間。由於他和他的研究小組明天早晨就要離開,我們希望——”


    “好了好了,”蘭登說,“我明白了。”


    “博物館將派一名工作人員親自接待我們,結果這個人居然是你的粉絲,酷愛你的那些介紹伊斯蘭藝術的著作。”辛斯基疲憊地沖他一笑,顯然想表現得樂觀一些。“我們已經得到承諾,保證你將能進入大教堂內的每個角落。”


    “更重要的是,”布呂德說,“整個大教堂內將會隻有我們自己。”


    87


    羅伯特·蘭登呆呆地望著窗外。麵包車沿著連接阿塔圖爾克機場與伊斯坦堡市中心的海濱公路疾馳。瑞士政府官員設法安排了象徵性的海關手續,因此蘭登、辛斯基和其他人僅僅用了幾分鍾就上了路。


    辛斯基命令教務長和費裏斯與幾名世界衛生組織的工作人員一起留在c-130運輸機上,繼續查找西恩娜·布魯克斯的下落。


    盡管誰也不相信西恩娜會及時趕到伊斯坦堡,但是大家仍然擔心她會給佐布裏斯特在土耳其的某個信徒打電話,讓對方趕在辛斯基的小組能夠幹預之前協助實現佐布裏斯特狂妄的計劃。


    西恩娜真的會荼毒生靈嗎?蘭登仍然難以接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雖然痛苦萬分,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實。羅伯特,你並不了解她。她耍了你。


    一場細雨開始降落在伊斯坦堡。蘭登聽著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搖擺時發出的嗖嗖聲,突然感到很疲憊。他的右邊是馬爾馬拉海,他可以看到遠處亮著舷燈的豪華遊艇和巨型油輪正快速進出伊斯坦堡港。濱水區到處可見燈光照亮的宣禮塔,那細長、優雅的身影高聳在圓屋頂清真寺之上,默默地提醒著人們:伊斯坦堡雖然是座現代化的世俗城市,它的核心卻深植於宗教之中。


    蘭登一直覺得這條十英裏長的公路是歐洲風景最優美的駕車線路之一。它沿著一段君士坦丁城牆延伸,可謂體現伊斯坦堡新舊衝突的完美典範。這條大道如今被命名為約翰·f。甘迺迪大道,但城牆修建的年代比這位美國總統出生早了一千六百多年。甘迺迪一直極為推崇凱末爾·阿塔的設想:從昔日帝國的灰燼中重生一個土耳其共和國。


    甘迺迪大道有著無與倫比的海景,它穿過秀美的樹叢和歷史公園,經過耶尼卡帕港,最終在伊斯坦堡城邊緣與博斯普魯斯海峽之間蜿蜒,繞著黃金角一路向北。黃金角高聳於伊斯坦堡城之上,頂上屹立著奧斯曼帝國的要塞——托普卡帕宮。由於地處博斯普魯斯海峽戰略瞭望點,這座宮殿是遊客最愛參觀的一個景點。他們來這裏可以同時欣賞視野開闊的美景,以及博物館內收藏的令人驚嘆的奧斯曼珍寶,包括據說屬於穆罕默德先知本人的鬥篷和長刀。


    我們不會去那麽遠。蘭登的腦海裏浮現出他們的目的地——聖索菲亞大教堂,它就位於前方不遠處的市中心。麵包車駛離了甘迺迪大道,蜿蜒著開進人口密集的市區。蘭登凝視著街頭和人行道上擁擠的人群,仍在為今天的各種對話而煩惱。


    人口過剩。


    瘟疫。


    佐布裏斯特變態的理想。


    盡管蘭登早就知道srs小組這次行動的精確地點,卻直到這一刻才充分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我們這是要去“零地帶”。他的眼前幻化出那隻裝有淡棕色液體的塑膠袋慢慢溶解的情景,不明白自己為何捲入到了這一切當中。


    蘭登和西恩娜在但丁死亡麵具背麵發現的那首奇怪的詩最終將他帶到了這裏,伊斯坦堡。蘭登為srs小組確定的目的地是聖索菲亞大教堂,而且他知道他們抵達那裏後要做的事情可能會更多。


    跪在金碧輝煌的神聖智慧博學園內,將你的耳朵貼在地上,聆聽小溪的流水聲。


    下到水下宮殿的深處……


    因為在這裏,冥府怪物就在黑暗中等待,淹沒在血紅的水下……


    那裏的瀉湖不會倒映群星。


    蘭登再次感到不安,他知道但丁《地獄篇》最後一章結尾部分描繪的情景幾乎與這一模一樣:但丁和維吉爾一路跋涉,抵達了地獄的最低點。由於這裏沒有出路,他們聽到了流水穿過腳下石塊的響聲,然後順著這些小溪,穿過大大小小的裂fèng……終於找到了安全地帶。


    但丁寫道:“下麵有個地方……那裏不用眼睛看,隻用耳朵聆聽一條小溪的流水聲。小溪順著岩石中的fèng隙流進來……引導人和我順著這條隱秘的路,回到了光明世界。”


    但丁描繪的情景顯然是佐布裏斯特那首詩的靈感來源,隻是佐布裏斯特似乎將一切都顛倒了。蘭登和其他人確實會跟蹤流水的響聲,可是與但丁不同,他們不是遠離地獄……而是直接走向它。


    麵包車穿行在越來越窄的街道和越來越密集的人群中。蘭登開始領會了令佐布裏斯特將伊斯坦堡市中心選定為這場瘟疫引爆點的邪惡邏輯。


    東西方相會之處。


    世界的十字路口。


    伊斯坦堡歷史上曾無數次遭受致命瘟疫的摧殘,每次都會因此人口數銳減。事實上,在黑死病流行的最後階段,這座城市被稱作帝國的“瘟疫中心”,每天被鼠疫奪去生命的人數據說超過一萬。幾幅奧斯曼名畫描繪了當時的情形:市民們絕望地挖掘瘟疫坑,以掩埋附近塔克西姆田野裏堆積如山的屍體。


    卡爾·馬克思曾經說過:“歷史總在重複自己。”蘭登希望馬克思說錯了。


    細雨迷濛的街頭,毫不知情的人們正忙於自己傍晚時分的事務。一位美麗的土耳其婦女大聲呼喚孩子吃晚飯;兩位老人在一家露天咖啡館分享著他們的飲品;一對衣著考究的夫婦打著雨傘,手牽手在散步;一位身穿燕尾服的男子跳下公共汽車,沿著街道向前奔跑,並且用外套罩住手中的小提琴盒——顯然快要來不及準時趕上音樂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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