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離開這裏。


    “你還好嗎?”教務長關切地望著蘭登。


    “不好,”蘭登回答,“一點都不好。”


    他會沒事的,教務長心想。他隻是在試圖接受眼下的新現實。


    這位美國教授神情恍惚,仿佛剛剛被龍捲風捲入空中,轉了幾圈後猛地摔到一個陌生的國度裏,不僅得了炮彈休克症,而且失去了方向感。


    對於親眼目睹的種種精心策劃的事件,“財團”所針對的目標很少有機會搞清背後的真相,即便他們有機會的話,教務長當然也絕對不會在場看到後果。今天,他親眼目睹了蘭登迷亂的神情,而除了為此滋生的負疚感外,這個男人的心頭還壓著另一塊石頭——他感到自己對目前這場危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接受了一個不該接受的客戶。貝特朗·佐布裏斯特。


    我信任了一個不該信任的人。西恩娜·布魯克斯。


    他現在正飛往風暴中心——很可能是一種致命瘟疫的中央區,而且這種瘟疫具有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造成大破壞的能力。如果他能從這一切中幸運逃生,他懷疑他的“財團”將無法在這場劫難的餘波中倖存。接踵而至的將是永無止境的調查和指控。


    難道這就是我的下場?


    85


    我要透氣,羅伯特·蘭登想。我要看得到景觀……隨便什麽樣的都行。


    沒有窗戶的機身感覺像是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將他包裹在其中。當然,今天發生在他身上的這些怪事更是雪上加霜。他的大腦隨著那些仍然沒有答案的問題不停地抽動……大多數問題是關於西恩娜的。


    奇怪的是,他想她。


    她是在逢場作戲,他提醒自己,是在利用我。


    蘭登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了教務長,向飛機前部走去。駕駛艙的門敞開著,從那裏傾瀉進來的自然光像信號燈一樣吸引著他。飛行員沒有發現他,他站在門口,任由陽光溫暖著他的臉龐。他眼前的開闊空間仿佛是天賜之物。潔淨的藍色天空看似如此祥和……如此永恆。


    沒有什麽是永恆的,他提醒著自己,還在努力接受他們所麵臨的潛在災難。


    “教授?”他的身後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他轉過身去。


    蘭登驚訝地後退了一步。站在他麵前的是費裏斯醫生。蘭登最後一次見到這個人時,他正倒在聖馬可大教堂的地麵上抽搐,喘不上氣來。而此刻他就在這飛機上,倚靠著機艙隔板。他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抹了爐甘石軟膏的臉呈淡粉色。他的胸口和軀幹上裹著厚厚的繃帶,他的呼吸也很平穩。如果說費裏斯得了瘟疫,那麽好像誰也不在乎他是否會將它傳染給別人。


    “你……還活著?”蘭登凝視著他。


    費裏斯疲倦地點點頭。“算是吧。”他的神態變化巨大,似乎比原來放鬆多了。


    “我還以為——”蘭登沒有說下去。“說實在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想了。”


    費裏斯頗為同情地朝他一笑。“你今天聽到的謊言太多,所以我覺得有必要過來向你道個歉。你大概已經猜到了,我並不是世界衛生組織的人,也沒有去劍橋請你。”


    蘭登點點頭,已經疲憊到了不再為任何事感到驚訝的地步。“你是教務長的手下。”


    “是的。他派我去給你和西恩娜提供緊急現場幫助……幫助你們逃避srs小組的追蹤。”


    “那麽我得說你活幹得很漂亮,”蘭登回想起了費裏斯出現在洗禮堂中的情景。他說服蘭登相信他是世界衛生組織的雇員,然後協助蘭登和西恩娜利用交通工具逃離佛羅倫斯,遠離辛斯基的團隊。“你顯然不是醫生。”


    費裏斯搖搖頭。“不是,但我今天已經扮演過醫生了。我的任務是幫助西恩娜讓你繼續保持幻覺,直到你破解出那個投影儀指向何方為止。教務長一心想找到佐布裏斯特製造出來的東西,免得它落入辛斯基之手。”


    “你們不知道那是一種瘟疫?”蘭登問。他仍然對費裏斯怪異的皮疹和內出血感到好奇。


    “當然不知道!當你提及瘟疫時,我猜想那隻是西恩娜編造出來的故事,目的是讓你有動力繼續破解。於是,我隻好順著她往下說。我安排大家登上了駛往威尼斯的火車……然後,一切都改變了。”


    “怎麽會呢?”


    “教務長看到了佐布裏斯特的那段怪異視頻。”


    這倒是解釋得通。“他意識到佐布裏斯特是個瘋子。”


    “正是。他突然意識到財團捲入到了什麽當中,他害怕極了。他立刻要求與最熟悉佐布裏斯特的那個人說話,也就是fs-2080,看看她是否知道佐布裏斯特幹了什麽。”


    “fs-2080。”


    “對不起,是西恩娜·布魯克斯。fs-2080是她為這次行動選定的代號,顯然是什麽超人類主義的玩意兒。教務長隻有通過我才能聯繫上西恩娜。”


    “於是便有了你在火車上打的那個電話,”蘭登說,“你那位‘生病的母親’。”


    “我顯然無法當著你們的麵接教務長打來的電話,於是我走了出去。他給我說了視頻的事,我嚇壞了。他希望西恩娜也隻是上當受騙,可當我告訴他你和西恩娜一直在談論瘟疫,而且似乎沒有中斷使命的意圖時,他知道西恩娜和佐布裏斯特一起涉足其中。西恩娜立刻成為了我們的對手。他要我隨時將我們在威尼斯的位置通報給他……並且說他將派一個小組去扣留她。布呂德特工的小組差一點在聖馬可大教堂逮住她……可她還是逃脫了。”


    蘭登呆呆地望著地麵,仍然能夠看到西恩娜逃跑前凝望著他的那雙美麗的褐色眼睛。


    對不起,羅伯特。為所發生的一切。


    “她很厲害,”費裏斯說,“你大概沒有看到她在大教堂裏襲擊我。”


    “襲擊你?”


    “是的。士兵們進來時,我正準備大聲喊叫,暴露她的行蹤,但她肯定預料到了。她立刻用掌根直接頂著我的胸口。”


    “什麽?!”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擊中了我,大概是某種功夫。由於我的胸口已經受了重傷,她這一招讓我痛徹肺腑,五分鍾後才緩過勁來。西恩娜趕在任何目擊者說出真相之前就拉著你去了外麵的陽台。”


    蘭登驚呆了,回想起當時的情景。那位義大利老太太衝著西恩娜高喊——“你擊打他的胸口!”——並且用力揮拳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不!西恩娜回答。心肺復甦術會要了他的命!你看看他的胸口!


    蘭登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時,意識到西恩娜·布魯克斯隨機應變得有多快。她非常聰明地將老太太的義大利語進行了錯誤的翻譯。你擊打他的胸口!並不是建議西恩娜施行胸口按壓……而是一句憤怒的指責:你攻擊了他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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