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能站起來嗎?”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


    門口出現了一個男人,身材不高,保養得很好,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他老練地靜靜打量著蘭登,但蘭登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危險。辛斯基示意蘭登站起來。“教授,我本來不想跟這個人合作,但目前的形勢十分嚴峻,我們別無選擇。”


    蘭登猶豫不決地將雙腿伸到床外,站直了身子,花了一點時間恢復平衡。


    “跟我來,”男人說著便向門口走去。“你需要看一樣東西。”


    蘭登站在那裏沒有動。“你是誰?”


    男人停住腳,手指交疊成教堂尖頂形狀。“名字並不重要。你可以叫我教務長。我經營著一個機構……我很遺憾地說,我這個機構犯了一個錯誤,幫助貝特朗·佐布裏斯特達到了他的目的。我現在正努力亡羊補牢。”


    “你想讓我看什麽?”蘭登問。


    男人目不轉睛地盯著蘭登。“這件東西會讓你確信我們都是同盟軍。”


    80


    蘭登跟著皮膚黝黑的男子穿行在甲板下迷宮般幽閉恐怖的過道中,辛斯基博士和ecdc士兵排成單行尾隨在後。在接近一個樓梯時,蘭登希望他們會上到陽光下,可他們卻順著樓梯下到了遊艇更深處。


    此刻,他們來到了遊艇的最底部,他們的嚮導領著他們穿過一大片封閉的玻璃隔間——其中一些為透明牆壁,另一些則採用了不透明牆壁。每一個隔音隔間裏,不同雇員都在忙著往電腦裏輸入信息,或者在打電話。那些碰巧抬頭並注意到蘭登他們從這裏經過的雇員,看到遊艇這個部位出現陌生人時都大吃一驚。皮膚黝黑的男子點頭讓他們放心,然後繼續前行。


    這是什麽地方?蘭登在心中琢磨著。他們又穿過了幾個精心布局的工作區。


    他們的東道主終於來到了一個大會議室前,大家魚貫而入。他們剛剛落座,男子便摁下一個按鈕,玻璃牆突然發出嘶嘶聲,變得不再透明,將他們密封在了裏麵。蘭登嚇了一跳,他以前從未見過這種裝置。


    “我們在哪兒?”蘭登終於忍不住問道。


    “這是我的船——‘門達西烏姆號’。”


    “‘門達西烏姆號’?”蘭登問。“就像……希臘欺騙之神普色烏度羅勾伊的拉丁文名字?”


    男子露出了欽佩的表情。“沒有多少人知道這一點。”


    算不上什麽高雅名稱,蘭登心想。門達西烏姆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神,統治著所有小普色烏度羅勾伊——那些擅長作假、說謊和捏造的邪惡精靈。


    男子掏出一個紅色小u盤,將它插入會議室後麵的一摞電子設備中。一塊巨大的平板液晶顯示器亮了起來,頭頂的燈光開始轉暗。


    在寂靜的期待中,蘭登聽到了水花拍打的輕響。他起初以為這聲音來自船外,但隨即他便意識到響聲來自液晶顯示屏的喇叭。屏幕上慢慢出現了一個畫麵——一個滴水的洞壁,搖曳的紅光照亮了它。


    “這段視頻是貝特朗·佐布裏斯特製作的,”他們的東道主說,“他要我明天向全世界發布。”


    蘭登似信非信地默默看著這段怪異的視頻……一個洞窟空間,裏麵有一個泛著漣漪的瀉湖……攝像機進入了瀉湖……潛到水底,被淤泥覆蓋的瓷磚地麵上釘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就在此地,正當此日,世界被永遠改變。


    牌子上的簽名:貝特朗·佐布裏斯特。


    日期是明天。


    我的上帝啊!蘭登扭頭看了辛斯基一眼,可她隻是無神地盯著地麵,顯然已經看過這段視頻,而且無法再將它看一遍。


    攝像機鏡頭現在轉向了左邊,蘭登困惑地看到一個凹凸不平的透明塑料泡懸停在水下,裏麵有一種黃褐色的膠質狀液體。這個脆弱的圓球似乎被拴在地上,因此無法升到水麵。


    究竟是什麽東西?蘭登仔細觀察著那膨脹的塑膠袋,裏麵黏糊糊的東西似乎在慢慢打旋……幾乎是在悶燃。當他突然明白過來時,蘭登驚呆了。佐布裏斯特的瘟疫。


    “先停一下。”黑暗中傳出了辛斯基的聲音。顯示屏上的畫麵靜止在了那裏,一個被拴住的塑膠袋在水下搖晃——裏麵懸浮著一團被密封的液體。


    “我想你能夠猜得出那是什麽,”辛斯基說,“問題是它能被隔絕多久。”她走到液晶顯示屏前,指著透明塑膠袋上的一個小標識。“很遺憾,這裏顯示了這種袋子所用的材料。你看得清嗎?”


    蘭登心跳加速,眯起眼睛盯著上麵的文字。那似乎是製造商的商標:索魯布隆。


    “世界上最大的水溶性塑料製品製造商,”辛斯基說。蘭登感到胃像是被打了一個結。“你是說這種袋子……正在溶解?!”


    辛斯基點點頭,表情非常嚴肅。“我們已經聯繫過製造商,並且非常遺憾地獲知,他們生產幾十種不同級別的此類塑料製品,在任何環境中均可溶解,溶解的速度從十分鍾到十個星期不等,完全取決於具體用途。雖然溶解速度也會因水的類型和溫度而略有變化,但我們相信佐布裏斯特肯定仔細考慮過這些因素。”她停頓了一下。“我們相信這個袋子的溶解時間應該是——”


    “明天,”教務長插嘴說。“明天就是佐布裏斯特在我的日曆上畫了圓圈的日子,也是這種瘟疫爆發的時刻。”


    蘭登坐在黑暗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把其餘部分放給他看。”辛斯基說。


    液晶顯示屏上的畫麵重新活動起來,攝像機鏡頭掃過微微發光的水和黑暗的洞窟。蘭登相信這就是那首詩所提及的地方。那裏的瀉湖不會倒映群星。


    這個場景讓人聯想起但丁所描寫的地獄……痛泣之河流進地獄裏的洞窟。


    不管這個瀉湖在什麽地方,湖水都被陡峭、長滿青苔的牆壁所包圍。蘭登覺得這些牆壁一定是人造的。他覺得攝像機隻拍攝了這個巨大室內空間的一個小角落,而且牆壁上隱隱約約的垂直黑影也驗證了他的這個觀點。這些黑影很寬,柱狀,間隔均勻。


    柱子,蘭登意識到。


    這些柱子支撐著洞窟的頂部。


    這個瀉湖不是在一個洞窟裏,而是在一個巨大的房間裏。下到水下宮殿的深處……


    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注意力就被牆壁上新出現的一個黑影吸引了……一個人的身影,有著長長的鷹鉤鼻。


    啊,我的上帝……


    這個身影開始說話,話語含糊不清,但是帶著一種怪異的詩歌節奏,低沉的聲音從水麵上傳了過來。


    “我是你們的救贖。我是幽靈。”


    在接下來的幾分鍾內,蘭登觀看了他這輩子所見識過的最恐怖的電影。這是一位精神錯亂的天才在胡言亂語,是貝特朗·佐布裏斯特的獨白。他雖然採用了瘟疫醫生的口吻,但大量運用但丁《地獄篇》中的典故,並且傳遞著一個非常清晰的信息:人口增長已經失控,人類生存正完全取決於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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