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辛斯基口氣嚴厲,男子仍然沉著地低聲回答道:“我意識到你我的工作目標曾經彼此衝突,但我建議我們忘掉那一切。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感覺到,未來才是我們需要關注的重點,刻不容緩。”


    他說完便掏出一個紅色小u盤,將它插進電腦,並示意她坐下。“貝特朗·佐布裏斯特製作了這段視頻,他希望我明天替他傳播出去。”


    辛斯基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電腦顯示屏就暗了下來,她聽到了流水拍打的輕柔響聲。顯示屏上的黑色畫麵中開始慢慢有了圖像……一個洞窟的內部,裏麵到處都是水……很像一個地下池塘。奇怪的是,那裏麵的水像是從內部照亮的……隱隱閃爍著一種怪異的暗紅色冷光。


    流水聲仍在繼續,鏡頭向下傾斜,進入到水中,焦點對準了洞窟底部,上麵覆蓋著淤泥。一塊亮閃閃的長方形匾牌釘在洞窟底部,上麵有一段文字、一個日期和一個名字。


    就在此地,正當此日,世界被永遠改變。


    日期是明天,名字是貝特朗·佐布裏斯特。


    伊莉莎白·辛斯基打了個寒戰。“這是什麽地方?!”她問。“這地方在哪裏?”


    教務長第一次流露出了些許情感,算是回應:他長嘆了一口氣,交織著失望與擔憂。“辛斯基博士,”他說,“我原本希望你或許會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一英裏之外,在斯齊亞沃尼海濱大道上看向大海,視野中稍稍出現了一點變化。任何仔細觀察的人都會發現,一艘巨大的灰色遊艇剛剛繞過東麵一小塊陸地,向聖馬可廣場駛來。


    是“門達西烏姆號”,fs-2080驚恐地意識到。


    灰色的船身確定無疑。


    教務長來了……時間無多。


    73


    蘭登、西恩娜和費裏斯靠近水邊,穿過斯齊亞沃尼海濱大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費力地走向聖馬可廣場,他們終於來到了廣場的最南端,也就是廣場與大海相連的地方。


    聚集在這裏的遊客幾乎擠得密不透風,眾人被吸引到構成廣場邊緣的兩根佇立的巨柱旁拍照,在蘭登周圍營造出一種令他產生幽閉恐懼的擠壓感。


    威尼斯城的官方大門,蘭登多少帶有一點嘲諷地想,他知道這裏也曾被用來公開處決犯人,直至十八世紀。


    他看到一根柱子的頂端有一尊怪異的聖西奧多雕像,旁邊是他殺死的傳說中的龍。蘭登一直覺得那條龍更像鱷魚。


    另一根柱子的頂端則是隨處可見的威尼斯的象徵——飛獅。在整個威尼斯城,人們無論走到哪裏都能看到飛獅的形象,它驕傲地將爪子踏在一本打開的書上,書上還有拉丁語銘文pax tibi marce,evangelista meus。據說,這句話是馬可剛到威尼斯時一位天使說的,天使還預言馬可的遺體將來也會安葬於此。這段虛實難辨的傳說後來成為威尼斯人的藉口,他們將聖馬可的遺骸從亞歷山大搶奪過來,埋葬在了聖馬可大教堂內。時至今日,飛獅仍然是威尼斯的象徵,在整個城市裏隨處可見。


    蘭登指了指右邊那兩根圓柱對麵的聖馬可廣場。“萬一我們走散了,就在大教堂的正門口碰頭。”


    西恩娜和費裏斯欣然同意,於是他們開始繞著人群的邊緣往前走,沿著總督府的西牆進入了廣場。雖然有法律嚴禁給鴿子餵食,威尼斯那些聞名天下的鴿子似乎仍然活得很滋潤,它們有些在人群腳邊啄食,有些則俯衝向露天咖啡館,劫掠沒有遮蓋的籃子裏的麵包,讓身穿燕尾服的服務員叫苦不迭。


    這座巨大的廣場與歐洲大多數廣場不同,形狀不是正方形,而近似字母l。較短的那部分被稱作小廣場,將大海與聖馬可大教堂連接在一起。再往前走,廣場突然左拐九十度進入較大的部分,從大教堂一直延伸到科雷爾博物館。奇怪的是,廣場的這部分不是一條直線,而是呈不規則的梯形,廣場盡頭要窄很多。這種遊樂宮式的幻覺使整個廣場顯得比它實際上更長,地麵用地磚鋪出的圖案勾勒出十五世紀街頭商人最初的攤位輪廓,進一步突顯了這種效果。


    蘭登繼續向廣場拐彎處走去,他能看到遠處正前方聖馬可鍾塔閃亮的藍色玻璃鍾麵——詹姆士·邦德在電影《太空城》中就是從那座天文鍾裏將一個惡棍扔了下去。進入到左右兩邊都有建築遮陰的廣場後,蘭登才真正開始欣賞這座城市最獨特的禮物。


    聲音。


    由於幾乎沒有汽車或者任何機動車,人們欣喜地發現在威尼斯聽不到通常城市交通、地鐵和喇叭的喧囂。威尼斯的聲音空間獨特、豐富,沒有絲毫機械成分,隻有人聲、鴿子的咕咕聲和露天咖啡館間為顧客演奏的小夜曲那輕快小提琴聲。威尼斯的聲音迥異於世界上任何其他都市中心。


    傍晚的陽光從西邊傾瀉進了聖馬可廣場,在鋪有石板的廣場上投下長長的影子。蘭登抬頭望著鍾塔高聳的尖頂,它矗立在廣場上空,雄踞於古老的威尼斯天際線的核心。鍾塔上方的涼廊上擠了數百人。光是想想自己如果呆在那上麵就已經讓蘭登不寒而慄。他低下頭,繼續在人海中穿行。


    西恩娜毫不費力地跟在蘭登身旁,費裏斯卻落在了後麵。西恩娜決定與兩個男人保持相同距離,讓他們誰也逃不出她的視線。可是,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她不耐煩地回頭望著費裏斯。費裏斯指著自己的胸口,表示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同時示意她先走。


    西恩娜照辦了,她快步追趕蘭登,很快就不見了費裏斯的身影。不過,正當她穿行在人群中時,一種不祥之感讓她停下了腳步——她也說不清,但她懷疑費裏斯是故意落在後麵的……仿佛刻意要與他們保持一段距離。


    西恩娜早就學會了相信自己的直覺,因此她躲進一個壁龕,從陰影中向外望去,掃視她身後的人群,尋找著費裏斯。


    他去哪裏了?


    好像他根本就沒有想跟上他們。西恩娜仔細觀察著,終於看到了他。她驚訝地發現,費裏斯停住了腳,身子彎得很低,正在按著手機的鍵盤。


    還是那部手機,可他告訴我說手機沒電了。


    她內心深處升起一陣恐懼,她再次認為應該相信自己的感覺。


    他在火車上騙了我。


    西恩娜注視著他,試圖想像他在幹什麽。悄悄給某人發簡訊?背著她在網上搜索?試圖趕在蘭登和西恩娜之前解開佐布裏斯特那首詩的秘密?


    無論他是出於什麽考慮,他都已經公然欺騙了她。


    我不能信任他。


    西恩娜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衝過去麵對他,但她立刻決定在他發現自己之前重新混入到人群中。她繼續朝大教堂走去,同時尋找著蘭登。我得提醒他,不能再向費裏斯透露任何信息了。


    在離大教堂隻有五十碼處,她感到一隻有力的手從背後拽住了她的毛衣。


    她猛地轉過身,劈麵看到了費裏斯。


    患有皮疹的費裏斯正大口喘著粗氣,顯然是從人群中一路跑過來追趕上她的。他身上有一種西恩娜從未見過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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