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指著下麵長長的豎井,壓低嗓音說:“這裏是五百人大廳的正上方。隻要我們能夠走到另一麵,我就知道怎麽去雅典公爵台階。”


    西恩娜似信非信地望著他們麵前這個由橫樑和支柱構成的迷宮,走到閣樓另一邊的唯一辦法顯然是像那些在鐵路上玩耍的孩子那樣,從一個支架跳到另一個支架上去。這些支架很大,每一根都由無數橫樑構成,用寬鐵扣捆綁成牢固的一束。支架很大,足以讓人在上麵保持平衡,但問題是它們之間的距離有點遠,很難安全地跳過去。


    “那些橫樑我跳不過去。”西恩娜低聲說。


    蘭登也懷疑自己是否能做到,而從這裏摔下去必死無疑。他將手電筒亮光對準支架之間的空間。


    在他們下方八英尺處,一些鐵桿吊著一塊落滿灰塵的平麵——可以算是地板——一直延伸到他們視野的盡頭。蘭登知道,它雖然看似結實,其實就是一塊布,上麵落滿了灰塵。這是五百人大廳吊頂的“背麵”——巨大的木質藻井,為瓦薩裏的三十九幅油畫提供了畫框。這些油畫全都以拚接百衲被的方式水平地裝裱。


    西恩娜指著下麵落滿灰塵的平麵問,“我們能爬下去,再從那裏走過去嗎?”


    除非你想穿過瓦薩裏的某幅油畫,掉進五百人大廳。


    “我們其實有更好的辦法。”蘭登平靜地說,不想嚇著她。他開始順著支架慢慢向前,走向閣樓的中央支柱上。


    他上一次來這裏參觀時,除了透過建築模型室的觀景窗往外窺看之外,還從閣樓另一邊的小門走了進去,在閣樓裏麵轉了一圈。他當時喝了酒,記憶有些模糊。但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沿著閣樓中央支柱有一條結實的木板通道,讓遊客能夠進入到位於中間的觀景大平台。


    然而,當蘭登來到支架中央時,他發現眼前的木板通道完全不像記憶中他上次參觀時見到的樣子。


    我那天究竟喝了多少納比奧羅葡萄酒?


    這裏沒有值得遊客光顧的結實結構,隻有亂七八糟的零星木板,架設在橫樑上,構成一條臨時性的狹窄通道,與其說像座橋,還不如說像雜技演員腳下的高空鋼絲。


    從對麵架過來的遊客通道雖然結實,卻顯然隻延伸到觀景平台的中央。遊客們隻能從那裏折返。呈現在蘭登和西恩娜麵前的這根偷工減料的平衡木,很可能是為工程師們維修另一邊的閣樓空間而架設的。


    “看樣子我們得走那些木板。”蘭登猶豫不決地望著那條狹窄的通道說。


    西恩娜聳聳肩,不為所動。“比洪水泛濫季節的威尼斯糟糕不了多少。”


    蘭登意識到她說得有道理。他最近一次去威尼斯做研究時,聖馬可廣場上的積水有一英尺深,他從丹尼爾利飯店步行至聖馬可大教堂時就是踩著木板過去的,木板下麵墊著的不是煤灰塊就是倒置的小桶。當然,有可能把路夫鞋弄濕與有可能在穿過某件文藝復興時期的傑作時摔死不可同日而語。


    蘭登將這些思緒拋至腦後,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踏上了狹窄的木板,希望這樣能有助於平復可能在西恩娜心中暗暗滋生的憂慮。不過,他雖然表麵上信心滿滿,在走上第一塊木板時心卻怦怦直跳。快到中間時,木板在他體重的壓迫下開始彎曲,發出了不祥的嘎吱聲。他加快步伐,終於抵達了另一邊。第二個支架相對比較安全。


    蘭登舒了口氣,一麵轉身用手電筒給西恩娜打著光,一麵給她一些鼓勵之詞。她顯然並不需要鼓勵。手電筒的光束剛一照到木板上,她就異常敏捷地跳上過道。她那修長的身軀甚至都沒有把木板壓彎,眨眼間她就跑過通道,來到了他的身旁。


    蘭登信心大增,轉身走向下一段木板。西恩娜一直等他走過去,並且轉身給她打著手電筒時,才跟了上去。他們保持著這種節奏,繼續向前走——兩個身影在手電筒亮光中一前一後交替著行進。在他們的下方,警察對講機的聲音透過薄薄的天花板傳了上來。蘭登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們就在五百人大廳上方盤旋,身輕如燕,無影無形。


    “羅伯特,”西恩娜小聲說,“你說伊格納奇奧告訴過你去哪裏尋找麵具?”


    “他說過……但用的是密碼。”蘭登解釋說,伊格納奇奧顯然不想在錄音電話中直接說出麵具的具體位置,因此他用密碼將這信息告訴了蘭登。“他提到了天堂,我猜那是《神曲》的最後一部分。他的原話是‘天堂二十五’。”


    西恩娜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意思肯定是第二十五詩章。”


    “我同意,”蘭登說。詩章相當於小說中的章回,最早可以追溯至“吟唱”史詩的口頭文學傳統。《神曲》總共有一百詩章,分為三個部分。


    《地獄篇》1-34《煉獄篇》1-33《天堂篇》1-33天堂二十五,蘭登想,希望自己過目不忘的記憶能夠讓他回憶起全文。根本不可能——我們需要找到原文。


    “還有,”蘭登接著說,“伊格納奇奧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大門給你留著,但你一定要快。’”他停頓了一下,回頭望著西恩娜。“第二十五詩章大概提及了佛羅倫斯的某個具體地點,而且顯然有大門。”


    西恩娜皺起了眉頭。“可這座城市大概有幾十座大門。”


    “是啊,所以我們才需要閱讀《天堂篇》第二十五詩章。”他滿懷希望地沖她一笑。“你不會碰巧背下了整部《神曲》吧?”


    她茫然地望著他。“我小時候讀過的一萬四千行古義大利語詩歌?”她搖搖頭。“教授,你才是過目不忘的人。我隻是個醫生。”


    他們繼續向前走。蘭登有些傷感,即便經歷了所有這一切,西恩娜似乎仍然不願意透露她智力超群這一事實。她隻是個醫生?蘭登不由得笑了。世界上最謙虛的醫生。他想起了那些介紹她特殊才能的剪報。很遺憾,但也並不奇怪,那些才能沒包括完整地背下歷史上最長史詩的全文。


    他們默默地繼續前行,又過了幾道橫樑。終於,蘭登看到前麵的暗處出現了一個令人鼓舞的形狀。觀景平台!他們現在所走的這些危機四伏的木板直接通往一個結實得多而且帶有欄杆的結構。他們隻要爬到平台上,就能繼續沿著過道向前,穿過小門從閣樓出去。蘭登記得小門緊挨著雅典公爵台階。


    他們快靠近平台時,蘭登瞥了一眼懸掛在他們下方八英尺處的天花板。到目前為止,他們身下的弧形壁畫都基本相似,但前麵這幅弧形壁畫麵積巨大——比其他壁畫大得多。


    《科西莫一世成聖》,蘭登心想。


    這幅巨大的圓形壁畫是瓦薩裏最珍貴的畫作,也是整個五百人大廳最中央的壁畫。蘭登經常向自己的學生展示這幅傑作的幻燈片,並且指出它與美國國會大廈中《華盛頓成聖》之間的相似性——那算是一種謙卑的提醒,羽翼未豐的美國從義大利那裏學到的可遠遠不止有共和國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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