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人類比作癌症腫瘤?”伊莉莎白反詰道。


    “癌症隻不過是健康細胞的複製開始失控而已。我知道你覺得我的建議十分可惡,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會發現其他的選擇更不得體。如果我們再不採取勇敢的行動,那麽——”


    “勇敢?!”她啐道,“你用‘勇敢’一詞並不恰當。也許該換成‘瘋狂’!”


    “辛斯基博士,”男子的語氣平靜得有些詭異,“我叫你來這裏,要是因為我希望你——世界衛生組織中的最睿智、開明的聲音——願意接受我的提議,與我共同探尋一個可行的解決方案。”


    伊莉莎白瞪視著他,感覺難以置信:“你以為世界衛生組織會與你同流合汙……去幹這種下三濫的事情?”


    “是的,我覺得完全可行,”他說,“你們世界衛生組織很多人都是醫生。當醫生碰到一個下肢長了壞疽的病人時,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切除病人的腿,以保住他的命。有時候,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


    “這完全是兩碼事兒。”


    “不。本質相同。隻是規模和影響有差別而已。”


    伊莉莎白聽夠了他的混帳邏輯。她霍然起身:“我還要趕飛機。”


    高個男子朝她邁出一步,氣勢洶洶地擋住出口:“預先警告。不管你合不合作,我憑藉一己之力都能輕而易舉地實現這個想法。”


    “我也預先警告,”她毫不示弱,“我視你的行為為恐怖威脅,並將採取應對措施。”說著她掏出手機。


    男子哈哈大笑:“你準備告發我,就因為我提出了一些假設?不幸的是,你還得等一會兒才能打這個電話。這個房間有電子屏蔽。你的手機是不會有信號的。”


    我根本不需要信號,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瘋子。伊莉莎白舉起手機,趁他沒有反應過來,抓拍了一張他麵部的照片。手機閃光燈閃爍在他綠色的眼眸裏,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他有些麵熟。


    “不管你是何方神聖,”她說,“你錯在不該把我叫過來。在到達機場之前,我就會知道你是誰,並會將你作為潛在的生物恐怖主義分子,列入世界衛生組織、疾病防治中心和傳染病控製中心的檢測名單。我們會派人日日夜夜盯著你。如果你打算購買相關原料,我們會了如指掌。如果你搭建了實驗室,我們也會一清二楚。總之,你會無所遁形。”


    男子聞言陷入緊張而長久的沉默,似乎準備撲過來奪走她的手機。但最終,他放鬆下來,走到一旁側身讓開,帶著詭異的微笑:“看起來我們這支舞才剛剛開始。”


    33


    瓦薩裏長廊是在一五六四年由喬治奧·瓦薩裏設計的。瓦薩裏受命於當時美第奇家族的統治者,柯西莫一世大公,他希望有一條安全通道,連接他的寢宮碧提宮與位於阿爾諾河對岸維奇奧宮裏的辦公之所。


    與梵蒂岡城裏著名的梵蒂岡通道類似,瓦薩裏長廊是一條典型的秘密通道。它始於波波利花園東端,跨越維奇奧橋,繞過烏菲茲美術館,止於舊宮正中,全長足有一公裏。


    直至今日,瓦薩裏長廊仍然在發揮著安全避難所的作用,隻不過服務對象不再是美第奇家族的貴族們,而是那些價值連城的藝術品;由於其空間大、且隱蔽安全,這條長廊成為無數件珍稀畫作的收藏之所——走廊正好經過舉世聞名的烏菲茲美術館,那裏放不下的作品都轉移了過來。


    若幹年前,蘭登參加了一個私人豪華旅行團,曾走過這條長廊。那天下午,他無數次駐足欣賞長廊兩邊所懸掛的讓人嘆為觀止的藝術珍品——包括世界上最珍貴的名家自畫像收藏。他還幾次止步,隔著走廊上偶爾出現的觀景大窗向外張望,這些龐大的窗戶能讓長廊內的人估摸出自己在這條架高走道裏的位置。


    然而,今天早晨,蘭登和西恩娜卻是一路狂奔著穿過了走廊,隻想把身後的追捕者甩得越遠越好。蘭登不知道那名五花大綁的保安要多久才會被人發現。望著眼前看不到盡頭的隧道,蘭登感覺它正引領著他倆一步步逼近所搜尋的答案。


    去尋找,你會發現……死亡之眼……以及誰正在追殺我這個問題的答案。


    無人偵察機的嗚咽聲已被遠遠拋到身後。他們往隧道裏走得越深,蘭登就越是感嘆這個建築史上的壯舉在當時是何其野心勃勃、異想天開。幾乎整條瓦薩裏長廊都被架高,從城市的上空穿過;它仿佛一條粗壯的巨蟒,在這座城市的宮殿教堂之間逶迤而行,從碧提宮開始,跨過阿爾諾河,鑽入佛羅倫斯老城的腹地。石灰水刷白的狹窄通道仿佛一直向前延伸,隻是偶爾向左或者向右轉個彎,以繞過阻擋的建築物,但大方向始終朝向東邊……跨過阿爾諾河。


    前方走廊裏突然迴蕩起陣陣嘈雜聲,西恩娜趕緊剎住腳步。蘭登也隨即停下來,並冷靜地伸出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示意她走到附近的一扇觀景窗旁。


    遊客們從他倆身下走過。


    蘭登和西恩娜挪到窗邊,向外張望,發現他倆正位於維奇奧橋的上方——這座中世紀的石橋是通往老城的步行通道。在他倆正下方,今天的第一撥遊客正在逛橋上那些店鋪,其中有些商家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十五世紀初。如今橋上的商鋪大多是做黃金和珠寶生意的,但最初並非如此。這裏原先是佛羅倫斯最大的露天肉類市場,但被隨意丟棄的肉類垃圾腐爛變質後,發出的惡臭飄到了上方的瓦薩裏長廊裏,讓大公敏銳的嗅覺大感不適。於是在一五九三年,大公下令將橋上所有的肉鋪統統遷走。


    蘭登又想起,佛羅倫斯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一次犯罪也發生在這座橋上。在一二一六年,一個名叫龐戴爾蒙特的年輕貴族拒絕了家族給他安排的婚姻,堅持追求真愛;就是因為這個決定,他在維奇奧橋上被殘忍地殺害。


    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遇害被認為是“佛羅倫斯最血腥的謀殺”。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它導致了兩大政治派係的分裂,貴爾弗派係和吉伯林派係自此開始了長達幾個世紀的無情對峙。正是兩派之間接連不斷的政治鬥爭,使但丁受到牽連並被從佛羅倫斯流放。在他的《神曲》中,詩人用悲愴的詩行讓這一事件永垂史冊:哦,龐戴爾蒙特,你由於聽從他人的挑唆,竟逃避所訂的婚約,這真是大錯特錯!


    直到今天,在謀殺發生地的附近,還能看到三塊銘牌,每一塊分別引用了但丁《神曲·天堂篇》第十六詩章中的一行。位於維奇奧橋橋頭的那塊,上麵的文字讓人膽戰心驚:但是,這是命中注定,佛羅倫斯要在它最後的和平日子裏,向那看守橋頭的殘缺石像獻祭牲品。


    蘭登的目光從橋上移開,落在它所橫跨過的渾濁河水上。再往東去,維奇奧宮孤零零的塔尖在向他發出召喚。


    盡管蘭登和西恩娜剛走到阿爾諾河中央,但他非常肯定他倆早已沒有回頭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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