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探員如夢方醒,也顯然剛剛注意到別的探員從地鐵站跑回來了。


    “沒追上!”其中一人喊道,“藍線剛剛離站!他們不在地鐵站裏。”


    西姆金指揮官看了看表,轉向奧瑪說:“坐地鐵去亞歷山大要多久?”


    “起碼十分鍾。說不定還要多。”


    “奧瑪,你的任務出色地完成了。謝謝你。”


    “不客氣。這到底是出什麽事兒了?”


    但西姆金指揮官已跑向直升機了,邊跑邊喊:“國王大街地鐵站!我們得趕在他們前頭到達!”


    奧瑪迷惑極了,眼巴巴看著巨大的黑鳥騰空飛走。它朝南一個急拐,眨眼就越過賓夕法尼亞大道,在轟鳴聲中消失在夜空裏。


    就在那輛計程車的地下,一輛地鐵剛剛提速,離開了自由廣場。車上,羅伯特·蘭登和凱薩琳·所羅門並排坐著,氣都喘不上來,他們一言不發,任列車呼嘯著將他們帶往目的地。


    第77章


    記憶總以同一場景重現。


    他跌落……背朝下,徑直墜向深淵底的冰封大河,安多羅斯的槍筒之上是彼得·所羅門無情凝視的灰色眼眸。墜落時,頭頂的世界不斷後退,當他墜入瀑布上遊翻滾的水霧時,一切都在消失。


    有那麽一瞬間,萬事萬物都是白色的,就像天堂。


    然後,他跌落在冰麵上。


    冰涼。黑色。痛苦。


    他在顫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著下墜,殘忍地撞向岩石,將他置身於不可思議的冰寒的空虛。他的肺憋得發疼,需要空氣,可胸肌在冰寒徹骨中劇烈收縮,根本無法舒張呼吸。


    我在冰麵下。


    瀑布旁水流不斷,冰層顯然不厚,安多羅斯直接砸穿了冰麵,落入深水。他正在被沖向下遊,身體被一片透明的冰層天花板困在水下。他伸手抓撓冰麵,想要破冰而出,卻無奈沒有撬棒。肩膀上灼熱的槍傷漸漸消退,子彈帶來的刺痛感也一樣消失了;疼痛此刻都被因身體麻木而引發的激顫阻絕。


    水流在加快,彎道的河水反覆回流,統統打在他身上。他的身體急需氧氣。


    突然他又被枝條纏住,跌落河道的一棵樹將他釘在流水中。動動腦子!他盲目地摸索枝條,找尋樹幹刺破冰麵的地方,漸漸貼近了冰封的河麵。手指終於觸摸到了樹幹旁的小孔,有流水,他使出渾身的氣力頂動樹幹,想把小孔撐大;一次、兩次,開口越裂越大,足有幾英寸了。


    他倚在樹幹上,反扭腦袋把嘴湊近那小小的洞口。冬日的氣息吸入肺裏,他覺得暖和了一些。氧氣仿佛也點燃了他的希望。他把腳蹬在樹幹上,肩背用盡全力朝上頂。死樹周圍的冰層被枝杈和破碎的樹皮刺得千瘡百孔,本來就已薄弱,當他強勁的雙腿在樹幹上使上勁時,頭和肩膀便衝出冰封,碎冰抖落在冬日的夜色裏。空氣灌進了他的肺腑。半個身子還浸沒在水中的他奮力地向上扭動,掙紮著用雙腿和雙臂又蹬又拉地把身體從枝杈中抽出來,最後他終於從水裏脫身,氣喘籲籲地躺在冰麵上。


    安多羅斯扯下浸透冰水的滑雪罩塞進口袋,朝後上方的瀑布上流看去,尋找彼得·所羅門。河流的彎道遮擋了他的視線。他的胸口又開始疼得灼人了。他悄無聲息地拖來一段小枝條,蓋在冰窟窿上以掩人耳目。到早上,這個窟窿又將被冰封住了。


    安多羅斯蹣跚地走入樹林時,天下起雪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才跌跌撞撞地走出樹林,倒在一段小型高速公路的路壩旁。他神誌不清,體溫過低。雪越下越大,隻見遠處有一對車前燈在慢慢靠近。安多羅斯狂亂地揮舞手臂,孤零零的輕便運貨車當即靠邊停下。車牌是佛蒙特的。二位穿紅色格子花呢襯衫的老人跳下車。


    安多羅斯艱難地朝老人走去,摁著鮮血淋漓的胸口。“有個獵人……打中我了!我要……醫院!”


    老人毫不猶豫地幫安多羅斯坐進副駕座,打開了暖氣。“最近的醫院在哪裏?”


    安多羅斯不知道,但他指向南方。“下個出口。”我們才不去醫院哪。


    第二天,有人向警方報案:來自佛蒙特的老人在暴風雪中失蹤了,但誰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裏消失的。也沒有人把他的失蹤和次日報紙上的最新頭條新聞——伊莎貝爾·所羅門遇害——聯繫起來。


    安多羅斯醒來,躺在廉價汽車旅店的破舊房間裏,這兒的旅店整個冬季都封門停業,荒無人煙。他記起自己是如何闖進來撕破床單包紮傷口的,又是如何找到一張搖搖晃晃的床,再蓋上一摞散發黴味的舊毯子。他餓極了。


    他一瘸一拐地進了洗手間,看到水槽裏有幾顆血淋淋的鳥槍彈。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親手把它們從胸部傷口裏撿出來。他抬眼看著汙濁不堪的鏡子,不情不願地揭開血汙繃帶檢查傷口。結實的胸肌和腹肌沒讓鳥槍彈傷得太深,但他曾經完美無瑕的身體已是傷痕累累。彼得·所羅門she出的那顆子彈顯然擊穿了他的肩膀,留下了血肉模糊的彈孔。


    更糟的是,他千裏迢迢趕到這裏卻一無所獲。金字塔。胃在絞痛,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門,鑽進老人的車,希望能找到些吃的。厚厚的積雪蓋住了輕便運貨車,安多羅斯不禁思忖自己在這座破旅店裏到底睡了多久?感謝上帝我醒過來了。安多羅斯翻遍前座也沒看到食物,倒是在儀錶盤下的抽屜裏發現了關節炎止痛藥。


    他抓了一大把,混著幾口雪水咽下肚去。


    我需要食物。


    幾小時後,輕便運貨車從廢棄的汽車旅館後緩緩駛出,此時這車與兩天前開進去的那輛已截然不同。車前蓋不見了,輪轂罩沒有了,保險杆上的貼紙被撕掉,所有飾物蕩然無存。佛蒙特的車牌被摘下了,被安多羅斯換上了旅館垃圾站旁找到的一輛老維修車上的那塊,他還把沾血的床單、鳥槍彈以及所有能證明他在此逗留過的證物丟進了垃圾箱。


    安多羅斯沒有放棄金字塔,但眼下隻能等待。他需要藏身、痊癒,而首當其衝的是:進食。他在路邊找了家餐飲店,狼吞虎咽地幹掉了雞蛋、培根、土豆餅和三杯橙汁。吃完後還加點了很多外帶食物。重新上路後,安多羅斯打開了車裏的舊收音機。自出了事以來,他還沒有看過報紙或電視,現在總算聽到了地方電台新聞,其中一則報導聽得他目瞪口呆。


    新聞報導員念道:“聯邦調查局調查員正在繼續搜尋兩天前闖入位於波托馬克的所羅門私宅,並殺害伊莎貝爾·所羅門的持槍殺人犯。據可靠消息,該罪犯已跌入冰河,順流漂進海域。”


    安多羅斯驚呆了。殺害伊莎貝爾·所羅門?他陷入困惑,一邊沉默地駕駛,一邊細聽整篇報導。


    該遠走高飛了,離這地方越遠越好。


    從位於上西區的公寓可以看到中央公園令人驚嘆的迷人景致。安多羅斯選擇這個住處是因為窗外的綠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曾在亞得裏亞海邊享受過的時日。大難不死,本該知足常樂,但他做不到。他從未掙脫空虛感,他發現自己對上次沒能得手的彼得·所羅門的金字塔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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