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特有些焦躁不安,但波洛毫不在意。他繼續往下講。


    “這就同時留下了一個心理學的問題。梅貝爾?塞恩斯伯裏?西爾是個什麽類型的女人呢?這個問題有兩種答案。第一個是很明顯的,有她在印度的全部生活經歷和她朋友們的描述為證。在這種答案裏,她被描述為一個熱情、虔誠、帶點傻氣的女人。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個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呢?顯然是有的。還有一個曾跟有名的外國間諜共進午餐的女人,她曾在大街上與您搭話,還自稱是您妻子的好朋友——這種說法可以肯定是不真實的——這個女人在一起謀殺案發生之前不久剛從一個男人的診所裏出來,很可能就在另一個女人也被謀殺的那天晚上去拜訪過她,而且這個女人從此失蹤了,雖然她肯定意識到英國的警察機關會到處找她。所有這些行為,難道符合她的朋友所提供的她的性格特徵嗎?看起來它們並不相符。所以,如果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不是她外表看上去的那麽個和藹可親的好人,那就是說她很可能是個殘忍的殺人犯,至少也一定是參與謀殺的幫凶。


    “但我還有另一個可資評判的標準——我自己的親身印象。我本人曾跟梅貝爾?塞恩斯伯裏?西爾談過話。她給我留下一個什麽樣的印象呢?這,布倫特先生,是最難回答的問題。她所說的一切,她說話的方式,她的舉止,她的姿態,都跟人們描述的她的性格特徵毫無二致。但是,它們也跟一位聰明的演員在演戲的情形毫無二致。而且,不管怎麽說,梅貝爾?塞恩斯伯裏?西爾的生活是從當演員開始的。


    “我還對同伊陵的巴恩斯先生的一次談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也是那天夏洛蒂皇後街58號的病人。他的觀點極具說服力,他認為莫利和安伯裏奧茲的死都不過是順帶的,可以說——預期的犧牲者是您。”


    阿裏斯泰爾?布倫特說:“噢,又來了——這可有點牽強。”


    “是嗎,布倫特先生?難道此時不正有好些派別的人都認為把您除掉是極端要緊的嗎?我們可以這麽說吧?使您不能再發揮影響,不是嗎?”


    布倫特說:“呃,是的,這倒是真的。但為什麽要把莫利之死跟這個聯繫在一起呢?”


    波洛答道:“因為在這個案件裏,有點——我該怎麽說好呢?——太過於濫殺了——不惜代價——不惜人命。是的,毫不在乎,濫殺無辜——這代表著一樁巨大的罪惡!”


    “那麽您不認為莫利是因為手術失誤而自殺的?”


    “我從來沒這麽想過——一分鍾都沒有。不,莫利是給謀殺的,安伯裏奧茲是給謀殺的,一個身份未明的女人也是給謀殺的——為什麽?是為了一起巨大的利害關係。巴恩斯的看法是有人想收買莫利或是他的合夥人來幹掉您。”


    阿裏斯泰爾?布倫特正色道:“荒唐之極!”


    “啊,可這真荒唐嗎?我們假設有人想要幹掉某個人。可是,這人已經預先得到警告,提早作了防備,很難接近。這時要殺死這個人就必須不引起他的懷疑——而還有什麽地方能比在牙科手術椅上更能讓一個人不起疑心呢?”


    “喔,這倒是真的。我一直沒象這樣考慮過。”


    “這確實是真的。一旦認識到這一點,我就第一次模糊地感到了事情的真相所發出的微弱光芒了。”


    “這麽說您接受了巴恩斯的理論了?順便問一句,這位巴恩斯是何許人也?”


    “巴恩斯是賴利十二點鍾的病人。他是從內政部退休的,住在伊陵。是個沒什麽特徵的小個子。但您說接受了他的理論那就錯了。我並沒有接受它,我隻是吸收了裏邊的主要精神。”


    “您這又是什麽意思?”


    赫克爾?波洛說:“自始至終,從頭到尾,我都被人在往歧途上引——有時候是無意的,有時候是蓄意的、帶著某種目的的。一直有人提供給我這樣的印象,迫使我認為這樁罪惡屬於那種可以稱為社會性犯罪的案件。也就是說,您,布倫特先生,是它所針對的焦點,因為您所扮演的社會角色。您這位銀行家,您這個財政的操縱者,您這個保守傳統的衛道士!


    “但是,每個社會角色也都有他的私人生活。我就錯在這兒,我忘記了私人生活。存在著殺死莫利的私人原因——譬如說,來自弗蘭克?卡特的。


    “同樣,也存在著謀害您的私人原因——您有一些在您死後將繼承錢財的親戚。有人愛您,也有人恨您——作為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社會形象。


    “於是我研究了我所說的‘逼迫性牌張’的精彩實例。也就是弗蘭克?卡特對您的那次所謂的襲擊。如果這次襲擊名副其實——那麽它就的確是一樁政治上的罪惡。不過,是否有別的解釋呢?可能是有的。當時灌木叢中還有第二個人,那個衝上來抓住卡特的人。他可能先開了槍,再把它扔到卡特的腳下,這樣,後者幾乎是必然地會撿起來,這樣,他就會被人發現槍還在他手裏。


    “我接著研究了霍華德?雷克斯的問題。雷克斯在莫利死的那天上午到過夏洛蒂皇後街。雷克斯是您所支持和代表的一切的死敵。他就是這麽一個人,但雷克斯還不止於此。雷克斯可能會跟您的侄外孫女結婚,而您的死會使您的侄外孫女繼承到一筆很可觀的收入,盡管您深謀遠慮,作了安排使她不能動本金。


    “難道這整個事情最終是一樁私人性質的罪惡——是為了個人的獲取、個人的滿足嗎?為什麽當初我會認為它是一樁社會性的罪孽呢?因為,不止一次,而是有很多次,這樣的想法總被暗示給我,就象一張逼迫性牌一樣迫使著我——


    “就是這時,當我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我才算是清楚地看見了真相的曙光閃過。那時我正在教堂,唱著一首讚美歌。歌裏提到帶著繩索的陷阱。


    “陷阱?為我而設的?是的,這是可能的——但假使那樣的話,是誰設下的呢?設下陷阱的隻可能是一個人。但這又講不通——萬一講得通呢?我是不是一直把這案件顛倒著在看?不惜錢財?確實如此!不惜人命?是的,依然沒錯。因為那個罪人的賭本是極為雄厚的。


    “不過,如果我這個奇怪的新想法是正確的話,它必須能解釋所有事情。比方說,它必須能解釋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的二重性的秘密。它必須能揭開那鞋子之謎。而且,它必須回答這個問題: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現在何處?


    “eh bien(法語:嘿)——它完成了這一切要求,還帶來了更多的東西。它告訴我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是本案的開端、過程和結尾。難怪我當初會覺得似乎有兩個梅貝爾?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因為確實有兩個梅貝爾?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有一個被朋友們極有信心地擔保的傻氣的、和藹的好女人,還有另外一個女人——她跟兩次兇殺有關,說謊騙人,而且神秘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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