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累壞了。而且這不大好聽——就是我不得不告訴您的這些事。”


    布倫特問:“她死了?”


    “這取決於”,赫克爾?波洛緩緩地說,“您願意怎麽看。”


    布倫特皺起了眉。


    他說:“我親愛的先生,一個人肯定要麽是死的,要麽是活的。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不也是必居其一嗎?”


    “啊,但誰是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呢?”


    阿裏斯泰爾?布倫特道:“您該不是說——根本就沒這麽個人吧?”


    “啊,不,那倒不是。有這麽個人。她在加爾各答住過。她教過講演術,為慈善工作奔忙。她回英國時乘坐的是‘馬哈拉那’號——也就是安伯裏奧茲先生所乘的同一條船。雖然他們住的不是同等艙位,但他幫了她一點小忙——替她解決了她攜帶行李時的小麻煩。看起來,應該說在不多的一些方麵他是個好心人。而有時候,布倫特先生,好心是會有出乎預料的好報的。您知道,安伯裏奧茲先生就正是這樣。他偶然又在倫敦的大街上碰到了這位女士。他生性豪慡,好心地邀請她到薩瓦吃午飯。這對她是一種做夢都沒想到的禮遇。而對安伯裏奧茲先生來說,這卻是天外飛來的一筆橫財!他的善舉並無預謀——他絕不曾想到這個姿色已老的中年婦女相當於將要把一座金礦送給他。而且,盡管她這麽做了,但其實她自己反倒是昏昏然不知就裏的。


    “您知道,她從來不是那種有一流智力的人。她有一顆善良、純正的心靈,但她的大腦,我應該說卻跟母雞似的。”


    布倫特道:“那麽殺死那個叫查普曼的女人的不是她了?”


    波洛慢慢地說:“真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我想,應該從我開始接觸這件事情講起。那是從一隻鞋開始的!”


    布倫特茫然地說:“從一隻鞋?”


    赫克爾?波洛點點頭。


    “是的,一隻有帶扣的鞋。我從牙醫那兒經歷了一番緊張出來,正站在夏洛蒂皇後街58號的台階上。這時,一輛出租汽車停在了外麵。車門打開,一隻女人的腳正準備伸下來。我愛注意女人的腳和踝骨。這隻腳的腳形很好,足踝也生得不壞,穿著值錢的長統絲襪,但我不喜歡那隻鞋。這是一雙嶄新的亮光光的皮鞋,綴著一個很大的造作的鞋扣。不瀟灑——太不瀟灑了!


    “正當我在觀察著的時候,那位女士的其他部分也顯露出來了——老實說很令人失望——這是一個既不漂亮、穿著也糟糕的中年婦女。”


    “是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嗎?”


    “正是她。她下車時發生了一點意外——鞋扣給車門夾了一下,給弄掉了。我把它撿起來交還給她。就這樣,這段插曲結束了。


    “同一天,稍晚一點,我和傑普偵探長一起去拜訪這位女士。順帶說一句,她仍然沒把鞋扣fèng上。


    “同一天的晚上,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走出旅館,消失了。我們說,這是第一幕。


    “第二幕是從傑普偵探長把我召到利奧波德國王公寓開始的,在那兒的一個套間裏有一隻放毛皮的箱子,而在這個毛皮箱裏發現了一具屍體。我走進房間,來到箱子跟前——我首先看到的是一隻破舊的帶扣鞋!”


    “那又怎麽樣呢?”


    “您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這是一隻破舊的鞋——一隻穿了很久的鞋。但您瞧,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來到利奧波德國王公寓就是在那天晚上啊——也就是莫利遇害的同一天。上午鞋子還是新的——到了晚上卻成了舊鞋子了。您明白的,人不可能一天之內就穿壞一雙鞋。”


    阿裏斯泰爾?布倫特興致索然地說:“我想,她可能有兩雙鞋吧?”


    “啊,可並非如此。因為我和傑普偵探長曾經去過她在格倫戈威爾宮廷旅館的房間,檢查過她所有的東西——而那裏並沒有帶扣的鞋。是的,她可能有一雙舊鞋。累了一天之後她可能會換上它,晚上出去,是不是?但如果是這樣,另一雙鞋就應該在旅館裏。這很奇怪,您承認嗎?”


    布倫特微微一笑。他說:“我看不出這有什麽要緊。”


    “是啊,沒什麽要緊。一點也不要緊。但人們總是不喜歡自己無法解釋的事情的。我站在毛皮箱旁,看著那鞋——鞋扣是最近才用手工fèng上去的。我得承認當時我有過一瞬間的懷疑——懷疑我自己。是的,我對自己說,‘赫克爾?波洛,也許今天上午你是有點暈了頭了。你戴著玫瑰色的眼鏡來看這個世界。甚至連舊鞋子在你眼裏都成了新的!’”


    “也許這就是原因?”


    “但是,不,這不是的。我的眼睛沒有騙我!接下來,我仔細查看了這具女屍,得到的結果很難讓我滿意。為什麽要故意胡亂地毀了這張臉,使得它無法辨認呢?”


    阿裏斯泰爾?布倫特不耐煩地動了動,他說:“我們非得從頭講一遍嗎?我們都知道——”


    赫克爾?波洛堅決地說:“這很有必要。我必須從頭到尾給您講清楚最終使我發現真相的全過程。當時我對自己說,‘這兒有點不對頭。麵前是一個穿著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衣服——也許,鞋除外?——的死女人——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的手提包也放在一起——但為什麽臉無法辨認?也許,是不是因為這張臉本來就不是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的呢?’於是我馬上聯想到我聽說的另一個女人——也就是這個套間的主人——的模樣,我問自己——有沒有可能是這個另外的女人死了躺在這兒呢?後來我去看了這另一個女人的臥室。我試圖在心裏描繪出她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來。從表麵看,她跟另一位差別很大。漂亮,衣著華麗,很會化妝。但在本質上,卻不無相似之處。頭髮、體格、年齡——但是,還有一點差別。阿爾伯特?查普曼夫人穿五號鞋。而我知道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穿九號絲襪——也就是說她至少得穿六號的鞋子。這樣,查普曼夫人的腳就比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的要小。我又回到屍體旁。如果我不成熟的想法正確,而且屍體就是穿著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的衣服的查普曼夫人的話,那麽鞋就會顯得太大。我脫了一隻下來。可它並不鬆。穿得很緊。看來這完全就是塞恩斯伯裏?西爾小姐的屍體!但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毀容呢?她的身份已經被手提包證實了,本來手提包是很容易處理掉的,但卻沒有處理掉。


    “這很讓人費解——非常紊亂,非常複雜。絕望之中,我隻好利用了查普曼夫人的地址本——隻有牙醫才能判明死者是誰——或者不是誰。恰巧,查普曼夫人的牙醫也是莫利先生。莫利死了,但鑑別仍然是可能的。您知道那個結果。莫利的後任人在陪審法庭上確認屍體就是阿爾伯特?查普曼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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