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說,“如果沒注時間就好了!”


    我開始回憶,極力回憶起那張便條、那令人眼花繚亂的糙體字和信箋頂端的工整地寫下的六點二十分。顯然,這些數字的比例與信的其餘部分不一樣。我喘了一口氣。


    “我們設想信沒有註明時間,”我說,“設想大約六點三十分時普羅瑟羅上校變得不耐煩,坐下來說他再也不能等下去。當他坐在那兒寫便條時,某個人從窗戶進來——”


    “或從門進來。”格麗澤爾達補充道。


    “他會聽見開門聲,抬起頭來。”


    “普羅瑟羅上校有點聾,您得記住。”馬普爾小姐說。


    “是的,是那樣。他不會聽到開門聲。不管兇手從哪兒進來,他悄悄摸到上校背後,槍殺了他。然後,他看見便條和鍾,靈機一動。他將六點二十分寫在信箋的頂端,將鍾的時間改變成六點二十二分。這是一個聰明的主意。他認為,這給了他不在犯罪現場的充分的藉口。”


    “我們需要發現的,”格麗澤爾達說,“是有實實在在的六點二十分不在犯罪現場藉口的某個人,但根本找不到這樣的藉口——哦,並沒有這樣容易。我們不能確定時間。”


    “我們能在很窄的範圍內確定時間,”我說,“海多克將六點三十分作為時間的最大範圍。從我們剛才所做的推理,我設想也許可以將時間範圍改為六點三十五分,因為普羅瑟羅不可能在六點三十分前變得不耐煩,這一點似乎很清楚。


    我想,我們可以說,我們了解得很清楚了。”


    “接下來,我就聽到那個槍聲——是的,我想這是相當可能的。我當時沒有在意,根本沒有在意。真煩人!但是現在讓我盡力回憶一下,我好像覺得是與一個人平時聽到的槍聲不一樣。是的,是不一樣。”


    “更響嗎?”我提醒道。


    不,馬普爾小姐並不認為那個槍聲更響。事實上,她覺得很難說出到底有什麽不一樣。但她堅持說,是不一樣。


    我想,她隻是在說明一個事實,而並沒有記得很清楚,但是她剛才還是對這個問題發表了一番有價值的新見解,所以我對她仍然十分尊重。


    她站起身,輕聲說她真的必須回去了,還說能與親愛的格麗澤爾達將案件從頭分析一遍,非常有趣。我送她到界牆的後門處,回來時發現格麗澤爾達正陷入沉思之中。


    “還在想那張便條嗎?”我問道。


    “不。”


    她突然戰慄了一下,不耐煩地搖搖肩膀。


    “倫,我一直在想,有人一定對安妮·普羅瑟羅根之入骨!”


    “恨她?”


    “是的。難道您不明白嗎?沒有可指控勞倫斯的實在的證據,因為指控他的所有證據都可以說是偶然的。他隻是碰巧來這兒的。如果他沒有來——哦,沒有人會將他與這樁兇殺案聯繫起來。但安妮就不一樣了。設想六點二十分她剛好在這兒——鬧鍾和信箋上的時間可作證——一切都對她不利。我認為,並不僅是因為找藉口鬧鍾才被人剛好拔到那個時間上——我認為這另有所圖——顯然是企圖怪罪於她。如果不是馬普爾小姐說她沒有隨身帶槍,並注意到她隻是一會兒就走進畫室——是的,如果不是那樣……”她又戰慄了一下。“倫,我感到有人對安妮·普羅瑟羅恨之入骨。我——我討厭那樣做。”


    第十二章


    當勞倫斯·列丁到達時,我被喚進書房。他顯得憔悴,在我看來,還顯得疑心重重。梅爾切特上校還算客氣地與他打招呼。


    “我們想在這兒當場問你幾個問題。”他說。


    勞倫斯隻是冷冷地一笑。


    “難道這不是一個法國式的想法嗎?重構犯罪?”


    “親愛的孩子,”梅爾切特上校說,“別用那種腔調與我們講話。你假裝幹了這樁謀殺,可你知道另外有人也坦白說幹了這樁謀殺嗎?”


    這些話立即產生了令他痛苦的效果。


    “另——另外有人?”他結結巴巴地說,“是——是誰?”


    “普羅瑟羅太太。”梅爾切特上校說,注視著他。


    “荒唐。她根本沒幹。她不可能幹。這是不可能的。”


    梅爾切特打斷他的話。


    “奇怪的是,我們不相信她的謊言。我可以說,也不相信你的。海多克醫生肯定地說,謀殺不可能是在你所說的時間發生的。”


    “海多克醫生那樣說嗎?”


    “是的,所以,你看,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被澄清罪責了。現在,我們要你幫助我們,如實告訴我們發生的事。”


    勞倫斯仍然猶豫不決。


    “有關——有關普羅瑟羅太太的事您不是在欺騙我吧?你們真的不懷疑她?”


    “以我的榮譽保證。”梅爾切特上校說。


    勞倫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一直是個傻瓜,”他說,“一個十足的傻瓜。我竟然會一時相信是她幹的——”


    “你把所有情況告訴我們怎麽樣?”警察局長建議道。


    “沒有什麽太多的情況好講了。我——我那天下午碰見普羅瑟羅太太——”


    他停了下來。


    “那件事我們全知道,”梅爾切特說,“你可能認為,你與普羅瑟羅太太之間的私情是個無人知道的秘密,但事實上,這件事已被人所知,被人議論。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一切都會暴露出來的。”


    “那麽,很好。我希望您是對的。我曾向這位牧師(他瞥了我一眼)許諾,立刻離開。那天晚上六點一刻,我與普羅瑟羅太太在畫室見麵。我告訴了她我的決定。她也同意這是惟一的選擇。我們——我們互相道別。


    “我們離開畫室,幾乎是同時斯通博士加入了我們。安妮盡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我卻做不到。我與斯通去‘藍野豬’旅館飲酒。然後,我想我得回家。


    但當我走到路的拐角處時,改變了主意,打算走過去看看牧師。我感到,想要找個人聊聊這事。在門口,女傭告訴我牧師出去了,但一會兒就回來,還說普羅瑟羅上校在書房裏等他。喔,我可不想又走開——看起來好像我害怕見他似的。所以我說我也要等,並走進書房。”


    他停下來。


    “怎麽樣?”梅爾切特上校問。


    “普羅瑟羅正坐在書桌旁,正如您發現他時那樣。我走近他,觸摸了他。他死了。然後,我往下看,看見手槍掉在他身旁的地板上。我揀起槍,立刻就認出是我的槍。


    “那使我開了竅。我的槍!然後,我一下子就得出結論。安妮一定在什麽時間拿走了我的槍,這是為她準備的,以便在痛苦不堪時結束生命。也許她今天就帶著槍。我們在村子分手之後,她一定回到這兒——喔!想到這裏,我簡直要發瘋。但是,我所想的就是這些念頭。我將槍偷偷放進衣袋,離開了。剛到牧師寓所的大門口,我碰見牧師。他說了幾句關於看見普羅瑟羅的客氣而正常的話,突然,我有一種狂笑的衝動。他的舉止是那樣普通平常,而我卻緊張萬分。我記得喊出幾句荒唐的話,並看見他的臉色驟變。我相信,我當時幾乎失去理智。我離開後走啊,走啊,直到最後再也走不動。如果安妮幹了這件可怕的事情,我至少在道德上負有責任。於是就去自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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