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極力辯解。


    “除了您,沒有人對此事知道一丁點兒,牧師。”


    “親愛的年輕人,你低估了小鎮居民的獵奇的本性。在聖瑪麗米德這兒,每個人都知道你的最隱秘的事情。在英格蘭,任何偵探也比不上一個上了年紀的、有很多閑暇的刁婦。”


    他輕鬆地說,那也沒有什麽關係,因為每個人都認為是萊蒂斯在與他相愛。


    “你認為,”我問道,“萊蒂斯自己也會這樣認為嗎?”


    這個問題似乎使他相當吃驚。但是他說道,萊蒂斯對他根本不在乎。他能肯定這一點。


    “她是個古怪的女孩,”他說,“似乎總是在夢中一樣,但我相信在她的內心裏,她其實是相當清醒的。我相信她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隻是偽裝。萊蒂斯非常清楚她在做什麽。她還有一種可笑的復仇心理。奇怪的是她恨安妮。簡直是討厭她!但是,安妮一直像天使一樣待她。”


    當然,我並不贊同他的最後一句話。對一個被愛迷住頭腦的年輕人來說,情婦在他們眼中總是像天使一樣。盡管如此,據我的最好的觀察,安妮總是帶著慈愛與公平對待她的繼女。那天下午,我自己也對萊蒂斯的言詞的刻薄感到吃驚。


    我們不得不中止談話,因為格麗澤爾達和丹尼斯闖進來,並說我不能使勞倫斯成為一個守舊者。


    “天啊!”格麗澤爾達說道,跌坐進一張安樂椅裏。“我多想來點什麽令人毛骨悚然的刺激呀!一次謀殺——或是一次盜竊也好。”


    “我想沒有人有什麽值得盜竊的東西,”勞倫斯說,極力迎合她的心情。


    “除非我去偷哈特內爾小姐的假牙。”


    “那些假牙的‘哢嚓’聲太可怕了,”格麗澤爾達說,“但是你說沒有值得偷的東西,這你就錯了。在‘老屋’就有一些精緻的古老銀器,敞口矮鹽瓶、查理二世時期的淺口杯——各種各樣的像那樣的東西。我敢說,值好幾千英鎊呢。”


    “那老頭也許會用一枝左輪槍向你she擊,”丹尼斯說,“他才喜歡那樣做呢。”


    “噢,那我們最好先進去把他扣起來!”格麗澤爾達說,“誰有左輪槍?”


    “我有一把毛瑟手槍。”勞倫斯說。


    “是嗎?多令人激動呀!你為什麽帶槍呢?”


    “是戰爭的禮物。”勞倫斯平淡地說道。


    “今天,老普羅瑟羅拿銀器給斯通看,”丹尼斯自告奮勇地說道,“老斯通卻裝出毫不感興趣的樣子。”


    “我想他們就墳墓的事情吵了一架。”格麗澤爾達說。


    “噢,他們已經和好了!”丹尼斯說,“我弄不清人們在墳墓裏刨來刨去究意是為什麽。”


    “斯通這人叫我感到迷惑,”勞倫斯說,“我想他一定是非常的心不在焉。


    有時候你可以肯定,他對自己的研究對象也一無所知。”


    “那是由於愛,”丹尼斯說,“溫柔甜蜜的格拉迪斯·克拉姆,你是實在的美人兒。你的皓齒令我魂魄激盪。來吧,和我一起飛翔,成為我的新娘。在‘藍野豬’旅館,在臥室的地板上——”


    “夠了,丹尼斯。”我說。


    “噢,”勞倫斯·列丁說,“我得走了。克萊蒙特太太,您讓我度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夜晚,我不勝感激!”


    格麗澤爾達和丹尼斯去送客。然後,丹尼斯又獨自回到書房。一定有什麽事情使這個孩子感到煩惱不安。他在房裏漫無目的地踱來踱去,皺著眉頭,踢著家具。


    我們的家具已經破舊不堪,經不住進一步的損壞了,然而我隻是輕聲提醒他別那樣做。


    “對不起。”丹尼斯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迸發出一句話:


    “饒舌是一件多麽卑鄙下賤的事啊!”


    我有點吃驚。“怎麽回事?”我問道。


    “我不知道是否應當告訴您。”


    我愈發吃驚了。


    “這件事真是卑鄙下賤極了,”丹尼斯又說,“四處散布流言,講一些捕風捉影的事。甚至不僅是講,還暗示呢。不,該死的——對不起——我是會告訴您的!這件事絕對是卑鄙下賤極了。”


    我奇怪地看著他,但是並沒有進一步追問他。不過,我心中十分納悶。對什麽事情如此在意,這不是丹尼斯的秉性。


    這時,格麗澤爾達進來了。


    “韋瑟比小姐剛才來了電話,”她說,“萊斯特朗茲太太八點過一刻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沒有人知道她到哪兒去了。”


    “他們為什麽應當知道呢?”


    “可是她不是去海多克醫生那兒。韋瑟比小姐確實知道這一點,因為她給哈特內爾小姐打過電話,哈特內爾小姐就住在海多克醫生的隔壁,一定會看見她的。”


    “我怎麽也弄不明白,”我說,“這個地方的人們是怎樣獲得營養的。他們一定是站在窗戶旁吃飯,以便保證不會看漏什麽事情。”


    “不僅如此,”格麗澤爾達說,情緒也興奮起來。“他們還發現了有關‘藍野豬’旅館的秘密。斯通先生就住在克拉姆小姐的隔壁,可——是……”她用勁地晃動著一根手指。“——隔牆上卻沒有門!”


    “那樣的話,”我說,“一定會令大家非常失望了。”


    這句話讓格麗澤爾達哈哈大笑。


    星期四一開始就很糟糕。我的教區裏的兩位女士為教堂的裝飾吵鬧起來,我被叫去調解這兩位中年女人的爭吵。她們兩人都氣得顫抖不已。這種情況如果不是令人痛苦的話,倒是一種有趣的生理現象。


    然後,我又得去責備唱詩班的兩個男童,他們在唱詩的神聖時刻,還在津津有味地吸飲料。我沒有像我應該做到的那樣虔虔誠誠地盡職,頗感不快。


    然後,那位愛惹事的風琴手又挑起事端,我又得把這事平息下去。


    還有,四位貧窮的教區居民公開地反叛哈特內爾小姐,她又怒氣沖沖地跑來找我。


    我正要回家,這時又碰到普羅瑟羅上校。他作為地方治安官剛處罰了三個偷獵者,所以顯得趾高氣揚。


    “嚴懲不貸,”他以洪亮的聲音叫喊道。他有點耳聾,於是就像耳聾的人經常做的那樣提高聲調。“現在就是需要這樣——嚴懲不貸!殺雞嚇猴!阿切爾那流氓昨天出來說,他發誓向我報仇,我聽見的。無恥的惡棍!受威脅的人命更長,諺語就是這麽說的。下次他要再捉我的野雞,讓我抓到時,我會讓他瞧瞧,他的報仇一錢不值!太寬鬆了!我們現在太寬鬆了!一個人是什麽樣的人,就要讓大家看看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就相信這個。人們總是要求你要考慮一個人的妻子呀、孩子呀。他娘的混話!胡說!為什麽隻是因為一個人惦念他的妻兒而讓他逃避罪責呢?在我全都一樣——無論什麽人——醫生、律師、牧師、偷竊者、醉漢——如果在幹違法的事時你抓住他,就要讓法律來懲罰他。您是同意我的,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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