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十七號筆記本中,克裏斯蒂非常完整地規劃了一部新的短篇小說,從明確寫出字數來看,可能是項任務。下麵這段全部在一頁裏,很可能是即興寫成的:


    七千字小說的構思


    一位“露絲·艾麗絲”……構思?


    槍擊了男子——沒有致命——別人慫恿她幹的


    假定這第二人是——


    a.嫂子?哥哥的妻子——她的兒子,或者孩子可以得到這筆錢,也不用離開她去寄宿學校了——一個溫柔慈祥的母親


    b.男孩子脾氣的妹妹認為她哥哥不該娶露比


    c.男子(對露比施加影響)假裝讓她冷靜,實際上卻刺激她。x知道一些關於他的事情。他想娶x的妹妹。


    d.男子是露比的前男友/前夫——有意報復她【與】x


    可惜,她沒有將這個構思付諸實施,沒有寫出這篇小說。四頁之後,她回頭構思其戲劇《不速之客》了,因此這段摘錄很可能寫於一九五〇年代中期。(露絲·艾麗絲是英國最後一名被絞死的女子,一九五五年七月,她因槍殺男友大衛·布萊克利而被判有罪)


    地獄之旅


    當克裏斯蒂坐下思考她的下一部作品時,甚至在她規劃情節之前,她會一口氣寫出許多可能的場景。下麵的摘錄出自四十七號筆記本中的幾頁,緊隨其後的是《命案目睹記》的筆記(該列表也包括了那本書的雛形),因此似乎寫於一九五〇年代中期。


    作品


    背景


    巴格達?


    醫院


    旅館[伯特倫旅館]


    套間 三樓套間的構思


    巴格達箱子的構思[“西班牙箱子之謎”和《籠中鼠》]


    倫敦小房子裏的夫妻、孩子,等等


    公園 攝政王公園


    學校 女子學校[《鴿群中的貓》]


    航船 艾瑪王後號?西部女士號


    火車 從火車裏往外看?透過房子的窗口,或者反過來?[《命案目睹記》]


    海灘 以及寄宿房屋[可能是《海濱的午後》]


    下麵的摘錄盡管鑑定了確切的時間,但似乎寫於一九四〇年代末期。這段文字緊接著 《清潔女工之死》(盡管整個情節更改完全不同)和《借鏡殺人》(情節也是完全不同),其後則是她本人筆跡所列的書單,其中最晚的作品是《空穀幽蘭》(1946)。


    事件背景的設定?


    情形類似《白烏鴉》。以謀殺開場——一位名流——比如部長——(阿諾林·比萬這類的?)——在度假?審訊他手下的人——他妻子——女秘書


    男[秘書]——我對部長一無所知,有難度


    醫院的主任藥劑師?年輕的醫務人員,從事青黴素的研究?


    智囊團?當地人?bbc的ac太太前往播音——死了——不是真的ac太太?


    大旅館?帝國旅館?不是——完成


    商店?沃思百貨公司,模特展示期間——塞爾弗裏奇百貨公司——減價銷售期間的鬥室中


    這段摘錄裏提到的一些事情需要解釋一下。《白烏鴉》是偵探俱樂部作家菲利普·麥唐諾一九二八年的一部長篇小說,內容是一個有影響力的商人在自己的辦公室中被殺(類似《黑麥奇案》)。阿諾林·比萬是一九四五至一九五一年的英國衛生部長。主任藥劑師是克裏斯蒂熟悉的職位,她在早年生活和二戰期間都有這方麵的經驗(《白馬酒店》就是這方麵的作品)。“帝國旅館”指的是《懸崖山莊疑案》,不過在該書中被稱為威嚴旅館。沃思和塞爾弗裏奇都是著名的百貨公司。


    “ac太太前往播音”提醒我們,盡管克裏斯蒂在整個創作生涯中,曾經無數次拒絕去廣播台和電視台播音,她至少在一九四六年八月參加過一次“荒島唱片”類型的節目,叫作“唱片收藏庫”。語氣遺憾的“我對部長一無所知,有難度”是我在全部筆記中最喜歡的一句話,這說明她堅持遵守古老的格言:“隻寫你所知道的東西”。


    意外!意外!


    不過,筆記中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許多克裏斯蒂最佳的情節並非出自單個令人震驚的構思。她在設計情節時思考了所有的可能性,而不僅僅局限於某個構思,不管這個構思看起來有多好。兇手的身份在情節一開頭就給出的構思極少出現。


    最戲劇性的例子是《怪屋》(另見第四章)。兇手是小孩,真相令人吃驚,該書也是克裏斯蒂小說最大的意外之一,與之同類的還有《羅傑疑案》、《東方快車謀殺案》、《幕後兇手》和《無盡長夜》。(平心而論,至少有另外兩位作家,《y的悲劇》的作者艾勒裏·奎因和《白屋之謎》的作者瑪格麗·阿林哈姆已經運用這個構想,效果卻遠遠不及。)當時,她已經使用過敘述者即兇手的詭計、警察即兇手的詭計、人人是兇手的詭計、人人都被殺的詭計。在閱讀筆記之前,我腦中浮現出一個畫麵:一九四八年,阿加莎·克裏斯蒂坐在打字機前,一邊狡黠地微笑,一邊打出又一部“克裏斯蒂聖誕作品”,其詭計便是把十一歲的女孩設定為冷血的兇手。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即便草草看一眼十四號筆記本,我們也能發現,克裏斯蒂曾把索菲亞、克萊蒙斯和伊迪絲與約瑟芬一樣看作可能的兇手。她並沒有把約瑟芬是兇手當作固定不變的事實,將所有情節圍繞她來進行安排。這並非這部小說存在的目的;兇手的意外身份隻是考慮的因素之一,而未必是關鍵的因素。


    同樣的,在她的最後一部令人震驚的意外之作《無盡長夜》的筆記(參見第十二章)中,也絕對沒有提到敘述者即兇手的設定。克裏斯蒂並沒有想過:“我要再使用一次艾克羅伊德的詭計,但這次要使用工人階層的敘述者。我將以見麵與求婚開場,作為情節的一部分,而不是從婚後開場。”其實,在五十號筆記本中,曾有一個人物作為波洛的朋友被提到,大概要由他來調查這個案子;隻有一個地方提到了故事以第一人稱敘述。驚人結局的靈感是在她規劃情節的過程中產生的,並非相反的情況。


    《謀殺啟事》(參見第五章)被認為是最後一部線索設計精妙的偵探小說,該書似乎隻可能有一種解答,可是利蒂希亞·布萊克洛克曾一度被鉛筆做了標記,米琪殺了自己的丈夫魯迪·謝爾茲後,第二個殺的是利蒂希亞。克裏斯蒂在決定寫這部小說時,其實並沒有設定所謂的被害人要在一場精心設計的遊戲中殺死勒索者。《古墓之謎》(參見第八章)也不是一開始就設定好丈夫要殺妻子,並具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規劃情節的過程中,她還考慮過約翰斯頓小姐,甚至萊德納太太本人也是兇手角色的有力競爭者。似乎隻有考古挖掘的背景是這部小說始終不變的構思,而剩下的情節都是以之為中心設計的,而非相反的情況。


    盡管這種方法似乎還是讓人感到很驚訝,但這就是克裏斯蒂通常的寫作手法。她的強項在於她不受約束的豐富想像力,沒有什麽創作體係。她最初的靈感可能很模糊,諸如吉卜賽的咒語(《無盡長夜》)、考古挖掘(《古墓之謎》)或者報紙上的gg(《謀殺啟事》)。接著,她那舉足輕重的想像力便自由地脫開韁繩,構思出各種各樣的變化。一年之後,最新的克裏斯蒂作品就上了書架,這部大作中沒有用到一些構思則可能會在第二年,甚至十年以後出版的某部作品中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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