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他像嗎?”奧德莉問道。


    瑪麗·歐丁皺起眉頭。


    “不怎麽像,蜥蜴是種相當溫馴的動物。我可不認為他溫馴。”


    “嗯,”奧德莉深思地說,“我也不這麽認為。”


    “他們倆在一起多麽好看,”瑪麗望著離去的一對說,“他們有點相配,不是嗎?”


    “我想是。”


    “他們喜歡同樣的事物,”瑪麗繼續說,“而且看法一致——談起話來也一樣。真是可惜——”


    她停了下來。


    奧德莉言辭銳利地說:


    “可惜什麽?”


    瑪麗緩緩地說:


    “我想說的是奈維爾和她認識真是令人惋惜。”


    奧德莉不自然地坐直身子。瑪麗所謂的“奧德莉僵冷的臉”出現。瑪麗迅即說:


    “對不起,奧德莉。我真不該這樣說。”


    “我很不想——談這件事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當然,當然。我真笨,我——我希望你已經熬過來了,我想。”


    奧德莉慢慢地轉過頭來,她平靜、麵無表情地說:


    “我可以向你保證,沒什麽好熬不好熬過來的。我——我對那件事毫無感覺。我希望——我衷心希望凱伊和奈維爾永遠非常快樂地在一起。”


    “你的心腸真是好,奧德莉。”


    “這不是我心腸好,這——純粹隻是事實,不過我確實認為——呃——一直眷戀著過去是沒有好處的。‘發生這種——或那種事真是叫人惋惜’,說這些沒有什麽好處。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去了。何必舊事重提?我們得繼續活下去,活在現實裏。”


    “我想,”瑪麗單調地說,“像凱伊和泰德這種人讓我感到興奮,因為——哦,他們跟我碰過的人是那麽地不同。”


    “嗯,我想他們是不同。”


    “甚至,”瑪麗突然苦澀地說,“你也活過、經歷過一些我也許永遠不會經歷過的生活。我知道你一直不快樂——非常不快樂——可是我禁不住感到即使是這樣也比——哦——比什麽都沒有的好。一無所有!”


    她重重地說出最後四個字。


    奧德莉兩隻大眼睛顯得有點驚愕。


    “我從沒想到你有這種感覺。”


    “你沒想到嗎?”瑪麗·歐丁歉然地笑出聲來。“噢,隻是一時的不滿,我親愛的,我不是有心的。”


    “對你來說不可能很有趣,”奧德莉緩緩地說,“就隻跟卡美拉住在這裏——盡管她是個可親的人。念書報給她聽,管理僕人,從沒有離開休假過。”


    “我吃得好,住得舒服,”瑪麗說,“女人多的是連這樣都辦不到。而且,真的,奧德莉,我相當滿足。我有——”她的唇角露出一時的微笑——“我私人的消遣。”


    “秘密的勾當?”奧德莉也微笑著問道。


    “噢,我計劃一些事情,”瑪麗曖昧地說,“在我的腦海裏,你知道。而且有時候我喜歡實驗——拿人來實驗。你知道,隻是想看一看我能不能叫他們照我的意願反應。”


    “聽來好像你快成了虐待狂了,瑪麗。我對你真正的了解是多麽的少!”


    “噢,這沒什麽害處,隻是孩子似的小小娛樂。”


    奧德莉好奇地問道:


    “你有沒有在我身上實驗過?”


    “沒有。你是唯一讓我一直感到相當不可預料的人。你知道,我從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或許,”奧德莉沉重地說,“這樣也好。”


    她打了個冷顫,瑪麗驚叫起來:


    “你受涼了。”


    “嗯。我想去穿件衣服,畢竟,這是九月天。”


    瑪麗·歐丁獨自留下來,凝視著波浪。潮水正在退下。她閉上雙眼,攤開四肢躺在沙灘上。


    他們在旅館吃過可口的午餐。雖然旺季已經過去,旅館客人還是相當多。


    一群奇奇怪怪、形形色色的人們。噢,這是外出的一天,調劑一下一天接一天的單調生活。同時這也是一種解脫,脫離那種緊張感,那種最近在“鷗岬”出現的緊張氣氛。那不是奧德莉的錯,而是奈維爾——


    泰德·拉提莫在她身旁猛然坐了下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把凱伊怎麽啦?”瑪麗問道。


    泰德簡略地回答:


    “她被她的法定所有人叫去了。”


    他的話中某種意味令瑪麗坐直身子。她望過閃閃發光的一片金黃沙灘,看到奈維爾和凱伊沿著海水和沙灘銜接處走著。然後她快速地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她一直把他想作是庸俗、奇怪,甚至是危險。現在她首度窺見一顆年輕、受傷害的心靈。她心想:


    “他愛上凱伊——真的愛上她——然後奈維爾出現,帶走了她……”


    她溫柔地說:


    “我希望你在這裏過得愉快。”


    這是句老套的話。瑪麗·歐丁很少說些除了老套之外的話——這是她的語言。不過她的語氣帶著——首度帶著——友善的意味。泰德·拉提莫對此有了反應。


    “也許,就像我在其他任何地方過的一樣愉快!”


    瑪麗說:


    “我很難過……”


    “你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我是個外人——一個外人有什麽感受又有什麽關係?”


    她轉過頭看著這位痛苦、英俊的年輕人。


    他以蔑視的眼光回看她。


    她好像發現什麽似地緩緩說道:“我明白,你不喜歡我們。”


    他發出一陣短笑。“你指望我喜歡你們?”


    她深思地說:


    “我想,你知道,我的確這樣指望——當然,人把太多事情都看成是理所當然的。人應該更謙虛一點。是的,我沒想到你會不喜歡我們,我們一直盡量讓你感到受歡迎——把你當凱伊伊的朋友看待。”


    “是的——當做凱伊的朋友看待!”


    這句話來得快速而且懷有惡意。


    瑪麗誠懇地說:


    “我希望你會告訴我——我真的希望——到底為什麽你不喜歡我們?我們怎麽啦?我們有什麽不對?”


    泰德·拉提莫重重地說:


    “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瑪麗毫無恨意地說,她公正地思量他的這項指控。


    “嗯,”她承認說,“我知道我們可能讓人有這種感覺。”


    “你們就是這樣。你們把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事物視為理所當然。你們快快樂樂,高高在上,把自己跟一般人隔絕起來。你們把像我一樣的人看作是動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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