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上天註定的一對,現在彼此找到了對方──我們都知道我們必須永遠在一起。


    可是另外又發生了一些事,那幅還沒完成的畫一直縈繞在安雅的腦海裏,他對我說:“真是可笑,以前我沒辦法畫你──是因為你自己的緣故。可是我實在很想畫你,愛莎,我要使你的畫像成為我作品中最好的一幅。我現在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用畫筆畫下你坐在灰白的栗子樹下的模樣,樹旁邊有一道牆,還有傳統的藍色大海,高雅的英國樹,而你──你卻像在這一片和諧之中發出的勝利尖叫聲。”


    又說:“我一定要這樣畫你!我畫畫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擾我。畫完之後,我會把真相告訴凱若琳,事情就完全解決了。”


    我說:“凱若琳會不會不肯離婚。”


    他說他想不會,不過女人心實在狠難測。


    我說要是他覺得不安的話,我非常抱歉,可是這種事畢竟也很難免。


    他說:“你很好,也很理智,可是凱若琳並不理智。她一向都不理智,以後當然也不會。你知道,她很愛我。”


    我說我知道,可是如果她愛他,就應該把他的快樂擺在第一,而且如果他希望自由,她也不該勉強留住他。


    他說:“生活可不像文學作品中形容的那樣,別忘了,自然是很殘酷的。”


    我說:“我們現在當然都是文明人了吧!”安雅笑著說:“文明個鬼!凱若琳很可能會拿斧頭找你算帳。你難道不了解,愛莎,她會很痛苦──你難道不知道痛苦是什麽意思嗎?”


    我說:“那就別告訴她好了。”


    他說:“不行,遲早都要分手,你一定要正正噹噹、光明正大地屬於我。”


    我說:“萬一她不肯離婚呢?”


    他說:“我不伯這個。”


    我說:“那你怕什麽?”


    他緩緩說:“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了解凱若琳,我卻不。


    要是我早知道……


    我們又回到奧得柏利。這一次,日子就變得有點不好過了。凱若琳起了疑心,我真不喜歡──真的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我一向痛恨欺騙和隱瞞事情。我覺得我們應該把真相告訴她,可是安雅不肯。


    可笑的是,他並不是真的在乎。他雖然很喜歡凱若琳,不希望傷害她,可是卻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誠實,他狂熱地作畫,其他任何事都不在乎。我以前沒看過他作畫的情形,這時才了解,他真是個了不起的天才,他自然而然地就完全沉醉在畫裏,所有平常的禮數都下放在心上了;可是我不一樣啊,我的處境太可怕了,凱若琳憎恨我──那是當然。唯一能使我不處在這種尷尬地位的方法,就是老實告訴她真相。


    可是安雅堅持不肯在畫完之前受到任何打擾,我說也許不至於弄很太尷尬,凱若琳太驕傲尊貴了,不會怎麽樣的。


    我說:“我希望誠實地說出來,我們一定要誠實。”


    安雅說:“誠實個鬼!我現在一心隻想畫畫,其他任何事都別說。”


    我了解他的看法,可是他卻不了解我的看法。


    最後我實在受不了了,凱若琳談到她和安雅明年夏天的計劃,口氣好像很有自信一樣,我忽然覺得我們這樣做太可厭了──讓她這樣下去──也許也是因為我很氣她那麽技巧地對我表示不高興,我卻抓不著把柄。


    所以我就把事實說出來了。從某一方麵來說,我還是覺得自己沒錯。不過當時,要是我早知道會造成什麽後果,就不會那麽做了。、爭執馬上就發生了。安雅對我非常生氣,可是他不得不承認我說的是真的。


    我一點也不了解凱若琳。我們全部到麥瑞迪·布萊克家去喝下午茶,凱若琳掩飾得非常好;有說有笑的,我像傻瓜一樣,以為她已經接納事實了,我沒有離開柯雷爾家真是尷尬,可是要是我走了,安雅一定會火冒三丈,我想凱若琳也許會走,要是那樣,事情就簡單多了。


    我沒看見她拿毒芹鹼,我不想說謊,也許真的像她所說的,她拿那東西本來是想自殺。


    可是我並不“真的”認為這樣,我覺得她是那種嫉妒心和占有欲非常強的女人,絕對不肯放棄任何她認為屬於自己的東而,安雅是她的財產。我想她早就準備好了,寧可殺了他,也不願意讓別的女人得到他,我想她一定是一得到這個消息,就立刻下決心殺他,麥瑞迪·布萊克心血來潮地談到毒芹鹼,剛好提供了她唾手可得的方法,實現她早就有的決心,她是個很刻薄,很愛報復的女人,安雅早就知道她很危險,我卻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又最後一次和安雅攤牌。我在外麵陽台上聽到一大部分,他很好──有耐心又平靜,也要求她保持理智。他說他非常喜歡她和孩子,以後也會一直這樣。他願意盡一切可能使她們未來幸福。然後他堅定他說:“可是你要了解,我一定要娶愛莎,任何事都沒辦法阻止我。你我一向同意讓彼此自由。你也知道,這種事是很難避免的。”


    凱若琳對他說:“你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反正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卻帶著一種奇怪的音調。


    安雅說:“你是什麽意思?凱若琳。”


    她說:“你是屬於我的,我不會放你走。我一定會在你到那個女孩身邊之前殺了你…”


    這時,菲力浦·布萊克從陽台那邊走過來,我起身走向他,因為我不希望他聽到他們的談話。


    一會兒,安雅也走出來,說該繼續畫畫了,於是我們就一起走向貝特利園,他沒說什麽,隻說凱若琳態度很強硬,可是看在上帝份上,別再談這些了,他要專心作畫。他說隻要再畫一天左右,那幅畫就可以完成了。


    他說:“那會是我所有作品中最好的一幅畫,愛莎。”


    過了一會兒,我進屋子去拿件上衣,因為外麵有點涼鳳。


    我回到貝特利園的時候,凱若琳也在。我猜她是最後一次來請求他,菲力浦和麥瑞迪。布萊克也在。


    就在那時,安雅說他口渴,想喝飲料,又說園裏有啤酒,可是不冰。


    凱若琳答應替他拿冰啤酒來,她的語氣自然得近乎友善。


    那個女人真會演戲,當時她一定已經決定好要下手了。


    大約十分鍾之後,她把啤酒拿下來,安雅正在畫畫,她倒好酒,把杯子放在他身邊。我們兩人都沒有注意她,因為安雅在專心作畫,我必須保持挺直的姿勢。


    安雅喝啤酒的時候,一向一口氣喝光,這次也不例外,喝完之後,他做了個鬼臉,說啤酒有臭味──不過無論如何總算是冰的。


    就連他那麽說的時候,我也一點沒有疑心,隻笑著說:“跟肝一樣!”


    凱若琳看到他喝完啤酒之後就離開了。


    大概四十分鍾之後,安雅開始抱怨四肢僵硬疼痛。他說他一定有點肌肉風濕。安雅一向無法忍受任何疾病,也不喜歡別人對他的事小題大做。所以他就輕鬆地說:“我想是上了年紀的關係。愛莎,你要接收一個沒用的老頭了。”我假裝支持他的說法,可是我發現他的腿奇怪而僵硬地移動,而且做了一兩次痛苦的表情。我根本沒想到不是風濕。隨後他就把長椅拉過去坐在上麵,不時站起來在畫布上這裏加一筆,那裏添一筆。他作畫的時候經常這樣,坐著打量我好久,然後又看半天畫布,有時甚至會看上半小時。所以我也不覺得特別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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