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安雅·柯雷爾不畫畫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安姬拉那個女孩子吵嘴,他們雖然經常彼此嘲笑、吵架,但是一般而言都處得很好,可是這一次,安雅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帶著刺,所以他們兩人真的鬥上了。家裏第四個女人就是家庭教師。安雅說她是個“苦瓜臉的老太婆,恨透了我,坐在一邊緊閉著嘴,不贊成我的作法,可是又不阻止我”。他又說:“女人全都該死!男人要是想得到平靜,非得離女人遠遠的才行!”


    “你不應該結婚的,”我說:“像你這種男人,不適合讓家務事來煩你。”


    他說現在說這些已經太遲了,又說凱若琳一定很高興擺脫他。我這才肯定,一定有什麽事不對勁。


    我說:“怎麽回事?這麽說,你和那個可愛的愛莎的事是真的了?”他痛苦地說:“她的確很可愛,不是嗎?有時候我真希望我從來沒碰見她。”


    我說:“老哥,你聽我說,你一定要控製住自己,別再跟任何女人糾纏不清了。”


    他看著我笑了笑,然後說:“你說得倒很輕鬆,我可沒辦法不惹女人──真的做不到──就算我做得到,女人也沒辦法不惹我!”說完,他聳聳寬闊的肩膀,說:“好了,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總得承認這幅畫很好吧?”他指的是他正在替愛莎畫的那幅畫,我對繪畫技巧雖然非常外行,但也看得出,那確實是幅有特殊力量的畫。


    “安雅作畫的時候,和平常完全不同。雖然他也會咆哮、呻吟、皺眉、怒罵,有時候甚至把畫筆拋開,但是他實際上卻非常快樂。隻有他回屋裏吃飯的時候,女人之間的敵對氣氛才會使他心情沮喪。九月十六日,那種敵對氣氛終於到了頂點,那頓午餐,我們吃得非常尷尬。愛莎的態度非常……我想隻有”傲慢“一詞可以形容!她故意不把凱若琳放在眼裏,不停地對安雅說話,就像房間裏隻有他們兩人一樣。凱若琳則輕鬆愉快地和我們其他人交談,巧妙地在一些聽來毫無惡意的話裏暗中帶刺。她不像愛莎。葛理那麽肆無忌憚、信口胡言──凱若琳什麽事都是間接的,她隻用暗示,而不會直接說出來。午飯後,我們在起居室剛喝完咖啡,事情就到達了高潮。我正在批評一塊漆得極亮的山毛棒木上刻的一個人頭──那是件很奇怪的事。凱若琳說:“那是一位年輕挪威雕刻家的作品,安雅和我都很喜歡他的作品,我們打算明年夏天去看他。”


    這種表示擁有的口氣實在讓愛莎受不了,她絕不放過任何挑戰,一兩分鍾後,她用清晰、稍微有點過於強調的聲音說:“這個房間要是好好安排一下的話,一定很可愛。現在的家具大多了。等我住進來之後,要把所有廢物拿走,留一兩件好的就夠了。我要換古銅色窗簾,我想──這樣夕陽才會從西邊那扇大窗照進來。”


    她又轉身看著我,說:“你不覺得那樣很可愛嗎?”


    我還來不及回答,凱若琳就說話了。她的聲音又柔又細,卻非常危險。她說:“你想買下這裏?愛莎。”愛莎說:“我用不著買。”


    凱若琳說:“你是什麽意思?”這時,她的聲音已經一點都不柔和了,既嚴厲又冷酷。


    愛莎笑著說:“何必假裝呢?好了,凱若琳,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凱若琳說:“我不懂。”愛莎說:“別學駝鳥一樣,假裝看不到根本就沒用。安雅和我彼此相愛,這不是你的家,是他的家。我們結婚之後,我就要跟他一起住在這裏!”


    凱若琳說:“我看你是瘋了。”


    愛莎說:“哦,不,我沒瘋,親愛的,你也知道這一點。我們要是彼此坦誠相待,事情就簡單多了。安雅和我彼此相愛,你早就看得很清楚了。你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漂漂亮亮地放他走。”


    凱若琳說:“你說的半個字我都不相信。”


    但是她的聲音卻無法讓人相信,愛沙顯然已經讓她起了警戒心。


    這時,安雅·柯雷爾剛好走進房裏,愛莎就笑著說:“要是你不相信我的話,問他好了。”


    凱若琳說:“我會問的。”


    頓了頓,她說:“安雅,愛莎說你要娶她,是真的嗎?”


    可憐的安雅,我真替他難過,任何男人碰上這種場麵,都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他漲紅了臉,咆哮地問愛莎,她為什麽不能保守秘密?


    凱若琳說:“這麽說,是真的羅?”


    他沒有回答,隻站在那兒把手指放在襯衫領口裏。每次碰上難題,他就會這麽做。


    最後,他才盡量用威嚴的聲音──事實上卻辦不到──說:“我不想談這個。”


    凱若琳說:“可是我們已經在談了!”


    愛莎插嘴道:“我覺得應該告訴凱若琳才公平。”


    凱若琳平靜地說:“是真的嗎?安雅。”


    他看起來有點慚愧,男人被女人逼得沒辦法的時候都會這樣。


    她說,“請你回答我,我一定要知道。”


    他這才昂起頭,像鬥牛場上的牛一樣,用吼叫似的聲音說:“是真的──可是我現在不想談。”


    說完,他大步走出房間。我也跟著走出去,免得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我在陽台趕上他,他正在大聲咒罵,我從來沒看過那麽生氣咒罵的人。


    後來他咆哮道:“她為什麽不能閉上嘴?為什麽不能閉上她的狗嘴?現在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我還是得畫完那幅畫──你聽到了嗎?菲力浦。那是我所畫過的最好的畫,我這一輩子最好的畫。可是那兩個該死的蠢女人卻想把它毀了!”


    然後他平靜了一點,說女人一點都不懂事情的輕重緩急。


    我忍不住微笑一下,說:“好了,就算她們該死,也全都是你自作自受。”


    “我難道不知道嗎?”他說著呻吟了一下,又接著說:“可是你得承認,菲力浦,碰上她男人實在忍不住會昏頭,就連凱若琳也應該了解。”


    我問他,萬一凱若琳堅持不肯離婚的話,他怎麽辦。


    可是他這時已經出了神,我又重複一遍問題,他心不在焉地說:“凱若琳絕對不會懷恨的,你不懂,老弟。”。


    “還有孩子呢?”他握住我的手臂。


    “菲力浦老弟,我知道你是好意一可是別像烏鴉一樣叫個不停,我自己的事自己會處理,不會有問題的,你等著瞧吧。”


    這就是安雅──一個不通情理的樂觀主義者。他愉快地說:“讓她們都下地獄去吧!”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


    幾分鍾後,凱若琳像一陣風似地穿過陽台,她頭上戴著一頂深褐色的怪帽子,挺漂亮的。


    她用一種完全若無其事的口氣說:“你的衣服上都是顏料,快脫掉,安雅,我們要到麥瑞迪那兒喝下午茶呢,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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