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門開了,走在前麵出來的是高個男子,頭頂光禿禿,僅後腦勺還留著稀稀抗拉的棕色頭髮,身著便裝。


    剎那間,托魯培庫明白了,他不就是古裏艾魯莫教堂的主任神父畢裏艾嗎!


    年輕的托魯培庫剛要打招呼,隻見一日本婦女緊跟著畢裏艾神父走了出來,肩膀結實,體形微胖。


    瞬間,托魯培庫目瞪口呆。


    他見過那女人,是常來教會的忠實信徒江原康子。有人告訴他說,她是熱心教會工作的忠實信徒,很有學問,目前正在和畢裏艾神父用日語合譯拉丁文《聖經》。但是,托魯培庫還沒跟她說過話。就在這時,他倆的視線也移向停在路邊的雷諾轎車,湊巧目光相對。


    托魯培庫主動笑笑,還朝他倆揮手致禮。


    可是畢裏艾神父一臉複雜表情,也許是陽光的緣故,臉剎那間暗了下來,尷尬地舉手回禮。


    托魯培庫推門下車,慢慢地向他們走去。


    “他是新來我們教會工作的托魯培庫神父。”畢裏艾神父向呆愣在邊上的江原康子介紹。


    “我知道他。”江原康子濕不經心地說,“我在教會裏經常見到他。”


    托魯培庫也理解這句日本話的意思,彬彬有禮地朝江原康子點頭。


    “托魯培庫神父,你也知道她吧?”


    “是的,知道,畢裏艾神父。”托魯培庫答道,朝江原康子伸出手。


    “她是我的助手。”畢裏艾神父說,“我在這裏與她合譯《聖經》。哦,她家是我的工作場所。”


    不知為什麽,畢裏艾神父說這番話的時候用手帕擦起了額頭上冒出的汗水,棕色眼眸裏流露出慌張的神色。


    “他是我喜歡的男人模樣。”江原康子仔細打量托魯培庫,直截了當地說,“哎,畢裏艾神父,也讓他上我家玩吧!”


    畢裏艾神父一臉苦澀的表情,但是沒有反駁江原康子的話:“托魯培庫神父,就按她說的做,你也常來這裏玩。”


    “是,謝謝,畢裏艾神父。” 托魯培庫表示謝意,同時向江原康子彎腰鞠躬。


    江原康子開口大笑,露出紅色的牙齦。


    “我正要回教堂呢,一起走吧!”畢裏艾神父朝停放自己轎車的地方走去。


    “怎麽,回去?”江原康子不解地朝著畢裏艾神父問。


    “喂,有點事。”畢裏艾神父當著托魯培庫的麵皺起眉頭回答,“分會長找我有要緊事。”


    江原康子險些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提醒他說:“那麽談完事情就立即回來是吧?原稿還沒處理完呢。”


    “是的,是的。”畢裏艾神父頻領點頭。


    “托魯培庫,好,走吧!”他說完,坐上自己的轎車。


    “再見!”托魯培庫笑著問江原康子告辭。


    “哎,你也常來玩喲!到教會工作,沒有散散心的地方是吧?那就請常來這裏換換空氣!”


    江原康子目不轉睛地望著年輕的托魯培庫說,那表情仿佛畢裏艾神父和她是一家人。


    兩個神父各自駕駛轎車,以光芒閃爍的十字架為目標朝雜樹林裏駛去。


    “托魯培庫。”等到托魯培庫下車後,畢裏艾神父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道,“江原康子是個好女人!可你還沒習慣教會工作,因此在沒有習慣之前,你即便受到邀請也最好別去她家。”


    托魯培庫感覺到了前輩神父忠告裏的某種意思,臉色通紅。此時此刻,他的眼前浮現出阪口良子那張可愛的臉蛋。


    那以後,托魯培庫與阪口良子迅速親近起來。


    對於托魯培庫來說,那也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愉快。他是在西方某國的貧困家庭長大的,經濟拮據。哥哥也是巴奇裏奧教會的神父。他少年時代是在沒有自由的環境裏長大,孩提時候就沒有理想。進入神校後立誌當神父,那是受哥哥影響以及因家庭貧窮而不能繼續升學的緣故。他頭腦聰明,經常受到學校老師的表揚。


    來日本後就讀的神校生活也沒有讓他樹立自己的理想,也許《聖經》裏的天堂美景才是他的理想,但還是覺得那裏麵缺少了什麽。自從接近了阪口良子後,他才終於明白了。望著她的眼神,握著她柔軟的手指時,才有了與異性親密接觸後親身感受到的快樂滋味。《聖經》裏的天堂沒有動搖過他的情感,而這種與女性直接接觸的愉快讓他怦怦心跳。


    每天早晨去達米爾那幼兒園做彌撤的前後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間,一回到教會便加倍回味。


    與神校相比,這裏有擺脫《聖經》禁領的自由。但是,那種自由隨著時間推移又讓他覺得格外空虛,那種最初得到的快樂迅速減弱。因為,不能充分地享受自由。從某種意義上說,沒有很高的自由價值。


    巴奇裏奧教會的神父們的口袋裏連一日元也沒有,所有日用品和交通費都由教會供給,即使上街看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也無錢購買。在他看來,這好像是不自由的“自由”。他們現實生活裏的唯一快樂,也許僅僅是睡覺和吃飯。


    不知不覺的,每天的美食把營養積蓄在神父們的肉體裏,加之嚴格的清規戒律,那樣的堆積硬是強加在他們身體裏。於是,托魯培庫跟阪口良子之間變得更加親熱了。


    當然去異性的房間,大凡是阪口良子邀請託魯培庫的。她對年輕且純潔的外國神父持有無限憧憬,雙眼含情脈脈,還衝動地將自己的手和他的手指繞在一起。


    最初,托魯培庫一結束達米爾那幼兒園的彌撒就徑直返回教堂。可後來那種規律漸漸消失了。彌撒結束後不再是立刻運回教堂,而是磨磨蹭贈的,裝作還有什麽事沒有完成似地留在幼兒園裏,也不再從時間上約束自己。


    達米爾那幼兒園的女教師們都住在幼兒園裏,宿舍就在建築物背後,兩個人一個房間。


    托魯培庫開始接受她們的邀請去狹小的宿舍裏玩,有時候聽她們講不常聽到的日本故事,有時候自己也說一些神的教義和母國的故事。女人們大多先是兩三個人聽年輕神父講故事,聽著聽著,由於各自有要做的事情而不得不離開,於是有時候變成一個人聽他講故事。


    也就是那時侯起,托魯培庫開始約阪口良子外出兜風。


    “沒關係吧?”托魯培庫為慎重起見,確認是否可以約她出去玩。


    “沒關係。”阪口良子回看了托魯培庫注視著自己的藍眼睛後笑著說。


    那天晚上,托魯培庫駕駛雷諾轎車來到小山丘下麵。達米爾那幼兒園就在那一帶的山坡上,黑暗裏亮著聖燈的小山丘宛如萬神殿。但是托魯培庫不需要駕車去那座山丘上,因為阪口良子在小山丘下麵光線暗淡的地方等他。他讓阪口良子坐在助手席上,自己則手握方向盤。阪口良子扁平的臉雖長得不怎麽漂亮,但此時此刻的托魯培庫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去哪裏?”他一邊嗅女人身上的芳香味,一邊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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