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的。您再睡一會兒吧!”


    “不,我睡不著。還是坐起來舒服。”


    旁邊就睡著別人,不能大聲講話。兩個人低聲耳語起來。


    “對不起!”


    小野木也把頭放到賴子的腿上了。賴子脫去淋濕的西裝,換上了旅行皮箱裏備用的連衣裙。小野木也穿著從皮箱裏取出的襯衣和西服褲子。躺在賴子的腿上,小野木剛剛睡意朦朧,馬上又把眼睛睜開了。


    “對不起!把您領到了這種地方。”小野木從下麵仰視著賴子的臉說。


    “不,原因並不在小野木先生呀!”賴子含著微笑答道。


    “不過,我要是不來這裏的活,就不會遇上這樣的天災了。”


    “這沒辦法呀!是我任性跟著來的。”


    外人就躺在身邊,不可能進行複雜的談話。這說不定倒是件好事。剛才這些活,自然而然地脫開了賴子所坦白的問題的核心。然而,結果卻相反,使彼此的心更加貼近了。外麵正在呼嘯的暴風雨,室內光線暗淡的吊燈,加上燈光下映出的胡亂擠睡在一起的模糊的人影,這一切都促使兩個人的心貼得更緊。


    這一夜裏,竟兩次聽到了山崩的聲響……


    天將破曉時分,從背後穿過的河流,清晰地發出了洪水的聲音。


    這條河的坡度很陡,兩岸崖壁很高,一般認為河水不會溢出河床。盡管如此,也還是有人通知說河水已經開始漫到公路上。


    那條公路已經流成了河。


    在夜幕剛剛拉開的晨曦之中,朝後麵那條河流望去,鮮紅的濁流正以意想不到的寬度和流量奔騰咆哮著。


    樹木和斷崖的土方在水裏翻滾著,以一瀉千裏之勢飛流而去。雨小了,風也停了。隻有那紅色的洪流還在盡情地逞著威風。


    “今天早晨七點三十分滿cháo!”穿著消防團服裝的三個男人來到二樓說。他們好象是來查看這座建築物是否安全的,還仔細觀察了正在奔騰的河水。


    “還有兩個小時啊!”另外一個男人說。


    “富士川說不定也要泛濫呢!”


    “火車會不通的吧!”


    “那是肯定的。身延線被沖得七零八落。若是東海道幹線的話,會馬上修復,但支線就慢了。即使水退下去,也得兩三天吧!”


    小野木臉色變了。首先產生的衝動還是無論如何也要在今天把賴子平安地送到她丈夫的身邊,送到她那既沒見過麵、也不知道名字的丈夫跟前。這是小野木的責任。


    雨中行


    一


    天亮後,颱風停了,樹木還在搖動。不過那已是普通強風所吹動的樣子。隻有雨還在下,但也是普通的大雨了。


    然而,紅色的河水卻仍在上漲。水麵的寬度超出想像,速度在加快,水勢在激增。長著樹木的河崖,被洪水不費吹灰之力就衝垮了,並順流朝下遊漂去。


    集聚在旅館工會辦事處二樓的人們首先關心的是火車是否會來。然而,甲府發出的六點二十分的火車不見蹤影,富士宮發出的七點零一分的火車也杳無音訊。


    穿消防團服裝的男人從車站跑回來了。雖然普通電話線已經中斷,鐵路電話好象仍在暢通,他進來報告說,


    “聽說從k到甲府的鐵路線,因為山崖塌方已經不通了。我們這麵由h往前的線路,被富士川沖斷啦!”


    在場的人都驚惶失色。因為聽說七點才是滿cháo時刻,大家本來就心存一縷憂慮,而一旦麵對現實時,人人都感到狼狽不堪。


    “幾個小時能修復呢?”有人這樣問。


    “大概得兩天吧。”


    對方這樣回答。而且,據說這也是不可靠的。


    賴子臉色煞白,從工會辦事處的窗子朝下望著河裏奔騰的洪流。


    “賴子,怎麽辦?”小野木說。


    “您說怎麽辦?”賴子反問道,兩眼顯得木然失色。


    “他們說修復需要兩天。在這裏停留兩天的話,您……”下麵的活,小野木實在說不出口了。


    賴子肯定是在丈夫麵前撒了謊才來的。按照小野木事先的打算,她此行也是隻計劃住一夜的。


    要是在這裏羈絆兩三天的話,她的處境將會怎樣呢?小野木感到自己臉上失去了血色,內心激動得難以忍受。


    “簡直是束手無策呀!”賴子以低而顫抖的聲音說。眼裏現出一副近乎坐以待斃的神情。


    小野木心想,這樣不行!仿佛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眼前突然一黑。內心裏發出一種本能的叫聲: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今天夜裏也一定要把賴子送回她丈夫的身邊!


    小野木大步朝帶來消息的身著消防服的男人那兒走了過去。


    “據說因崖壁塌方,鐵路沒有修復的希望,這消息準確嗎?”


    連小野木自己都覺出了自己的臉色不正常。那個男人吃驚地看著他的臉。


    “準確。因為車站工作人員在電話裏聯繫時是這樣說的。”


    “往回返的列車大概還在運行吧?那是在哪個車站呢?”


    “這個……”消防團的男人現出困惑的表情,“現在還不知道是哪一站。恐怕,也許還不清楚吧!”


    在小野木聽來,這種說法完全是一副與己無關的口吻。


    “請你馬上給弄清楚!我想你是有這個責任的。我們今天夜裏必須返回東京。”


    嗣後,賴子覺得小野木講得有些過分;但當時他激動得連眼睛都紅了。


    好象由於小野木的抗議才清醒過來一樣,被困在這裏的其他房客都向穿消防服男人圍了過來。


    “對呀!我們必須回去!旅館有責任幫助解決!”一個類似公司職員的年輕人調子最高。他的身後,一個辦事員模樣的女子,正哭喪著臉站在那裏。


    “叫我們住到這種地方,這算什麽?難道還要我們在這裏住兩個晚上嗎?”一個禿頂的男人瞪著三角眼說。


    後麵河裏的水量仍在繼續增加,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


    不過,颱風已經過去,房客們都鬆了一口氣,感到危險解除了。現在的情況是,希望盡快離開這個地區的焦躁情緒,又在每個人的臉上逼真地表現出來了。


    然而,比起聚集在這裏進行抗議的任何一個旅客來,小野木更感到進退維穀,心急如焚。


    “我不是旅館的工作人員。”穿消防服的男人一麵退縮一麵說,臉上顯出一副為來勢所壓倒的神情。


    “你把旅館方麵的負責人叫來!”


    大家吼叫起來。那個男人急忙跑下樓梯逃之夭夭了。


    不過,倒不是旅館方麵有意把客人丟下不管。三、四個旅館領班跑上來對大家說,好不容易才與各個旅館安排妥當,就請轉移到那些地方去。


    “據說完全沒有通車的希望。由於中央線被沖斷了好多地方,即使到甲府方麵能夠通行,去東京方向的火車也開不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波浪上的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波浪上的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