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男人這樣說。


    “與東海道線相聯的鐵路,從h站到對方有三處被切斷,所以這條線路也指望不上。據鐵路方麵說,水勢一旦減退,修復工作將通宵進行。”


    客人們被宣告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了。


    被困在這裏的客人紛紛發了一通牢騷,很快又都絕望地安靜下來,不知是誰帶頭坫起身來,由領班們引著走散了。一種意識到這是不可抵抗的力量的念頭,使客人們平靜下來,並把他們引導到聽天由命的心境中去了。


    小野木和賴子也暫且被領到工會辦事處右手的一個叫“柏屋”的旅館。


    這是一家小旅館,每個房間裏人都滿滿的。一雙雙神色不安的眼睛從窗子向外張望著。


    “房間很髒,真對不起。”引路的nv用人道著歉。


    一點不假,房間很陳舊,有六張席鋪大小,看來平時根本沒有用過。蓆子已經發紅,邊角都磨破了;拉門的格欞也很髒。


    領班退下以後,兩人又麵麵相覷起來。被安頓在這樣的房間裏,頓時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成了私奔的人。


    賴子啜著半涼不熱的茶水。外麵,雨聲仍然不停地傳進耳朵裏。


    臉色島得象一張白紙,造形美觀的嘴唇在顫抖。


    小野木看著賴子的臉,被迫下了某種決心——必須返回東京,如果不把她送回去,便會產生嚴重的後果。


    “賴子,請您在這裏休息休息。我到火車站去問一下。”小野木還沒來得及坐穩,就離開了房間。


    麵對這些平時不多見的超滿員客人,nv用人們簡直不知所措,在走廊裏東奔西走地忙碌著。小野木抓住其中一個問明了去火車站的近路,然後走出了大門。


    雨已經減弱了許多,但還沒有停止的跡象。滾滾的烏雲飛快地向北疾馳而去。車站上,消防團的一群年輕人正聚集在那裏,和車站人員談論著洪水的問題。


    “您是到東京嗎?根本沒有希望啊!大概還得兩天左右吧!到富士宮去好象還可以,不過到那兒要走四十多裏路。而且都是山路,又碰上這樣的天氣,很難走呀!”看上去還不到三十歲的車站年輕工作人員以公事公辦的口吻答道。肯定從今天早晨起他已多次做過同樣的回答。


    回到旅館時,賴子正站在廊簷下茫然地望著天空。一看到小野木,她立即揚起眉頭表示發問,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那是一種寂寞而空虛的表情,含笑的麵孔則正表示著對小野木的信賴。


    賴子顯出這樣求援的表情,小野木迄今還從來沒有見到過。


    可以說,正因為看到了賴子的這副神態,才促使小野木下了決心。在這之前,他還一直拿不定主意。


    “賴子,我們到富士宮去吧。聽說到那裏就能乘上火車了。”


    麵對小野木的堅定目光,賴子點了點頭。


    “聽說差不多有四十多裏路哪!要是這樣的話,既需要準備食品,還得帶上一些必備的東西。”


    小野木接受了旅館方麵提供的全部必需品,其中有:幹麵包,現成的罐頭,手電筒,舊帆布背囊,水壺,還有雨衣和帽子等。


    一旦下了決心,他的行動就迅速了。


    “可是,這太勉強了吧?您帶著婦女,還要走四十多裏山路,又正趕上這種天氣呀。”


    旅館主人是一位五十多歲禿頂的大個子男人,望著賴子纖細的身姿有些擔心。但是,當他知道兩人的決心已不可更改時,便突然積極起來了。


    他大概看出了有什麽非同一般的情況,一會兒說穿皮鞋危險,找來了女式雨靴;一會兒又說最好把這個也帶去,送來了蠟燭。


    小野木道了謝。


    一個看來有一米八、九左右身材魁梧的男人,和一個細高苗條的漂亮女子,兩個人要頂著颱風去趕路。麵對這一圖景,旅館主人顯出一副未始不深解人意的神態。


    雨衣恰好沒有女式的了。賴子拿到的也是一件粗糙的外fèng大雨衣。


    把那件過大的雨衣緊緊地褒在身上,她的臉和四肢頓時都顯得小了。


    望著象個真正小姑娘的賴子,小野木胸中湧起了可以稱之為“衝動”的那種感情。


    到現在為止,小野木所了解的賴子,從感覺上說,總是保持著年長婦女的那種沉靜,是一位從未顯露過慌亂形影的女性。處於被動地位的總是小野木一方。


    然而,此刻的賴子,兩眼隻盯著小野木喬夫,信任他,依賴他,把一切都交給了他。


    小野木渾身都湧出了勇氣。


    旅館的領班和nv用人們勸阻說:


    “冒著這樣的雨天,太勉強啦!”


    “還會發生山崩的呀!往前去更危險,簡直連一半路也走不成呢!”


    兩人斷然拒絕了這些人的勸阻出發了。


    房客們都探出頭來。路上遇到的人,全都驚訝地回頭目送著他們兩人。


    走在山腳下的路上,比想像的要艱難得多。腳下,水嘩嘩地流成了小河;常常要淌過沒膝的流水。雨,一刻不停地照舊下著。


    賴子在小野木的攙扶下邁動著腳步,烏黑的頭髮散亂到蒼白的額上,著來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不知已經走了多長時間。兩個人都一心隻管趕路了。走路是眼下的唯一目的。坡度很陡,不停地爬上爬下。水從梯田流下來,地裏一片泥濘。


    因為水已經夠沉重的了,再加上泥濘,兩個人的腳步就更邁不動了。


    右下方出現了鐵路線。他們一直沿著能繼續看到線路的地方走下去。不過,這一帶是峽穀,對麵裸露的山坡上也有一條水流,看上去仿佛是一條白色的帶子。


    不時地有農家住房映入眼簾,有人從裏麵走出來眺望著正在趕路的兩個人。


    峽穀到了盡頭,富士川一下子跳進眼底。


    往常的富士川,是一條馴順的河流,兩側是鋪著白色小石子的河床,河水在中央無精打采地流著。然而現在看到的富士川,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奔騰的河水溢滿兩岸的堤防,捲起許多漩渦,兇猛地咆哮著。


    廣袤平坦的水田,也灌滿了紅色的洪水,宛如一片汪洋大海。


    從正在走的位置俯瞰下去,這一側的線路已經消失在洪水裏。十四、五個穿著蓑衣或雨衣的人,正聚攏著站在雨裏,看樣子是無從下手。


    小野木心想,火車暫時不會通行,最快大約也得明天傍晚或後天早晨吧〗裏然覺得毅然離開s溫泉還是對了,但是一想到還要帶著疲憊不堪的賴子往前趕路時,他的心不由得緊張地跳了起來。


    斷絕交通的鐵路線,自那以後也是時隱時現。每當下麵出現車站時,必定都有人集聚在那裏,肯定都是在等待不知何時方能開來的火車的旅客。


    這樣的火車站已經出現好幾個了。確切數得出的就有三個。小野木考慮著到富士宮車站下餘的車站數目。


    雨還在下,但已經小了許多。四周不但絲毫沒有明亮起來,反而漸漸昏暗下去了。這倒不是由於雲層變厚,而是因為太陽已經西斜。看看手錶,四點鍾了。走了五個小時,連一半路程都沒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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