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人都給我擋掉,好吧?”她求我說。


    “一定。你乖乖兒的別怕,等我回來。”


    我來到外邊,見阿羅妮亞·霍爾東正站在那輛豪華轎車旁,跟麥克曼恩在說話。透過昏暗的暮色看去,頭上是黑帽子,底下是黑毛皮外衣,嵌在中間的那張臉無非是個黑黝黝橢圓形的假麵具——不過那雙晶亮的眼睛卻是一點不假的。


    “你好!”她向我伸出手來說。一副口氣真會叫你感到背上湧起一陣陣暖流。“能有你在這兒,我真為科林森太太感到高興。我和她都曾虧了你救了命,我們的親身經歷都是極好的證據,表明你確實是很會保護人的。”


    話是說得沒錯,可是以前都已經說過了。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表示我不大想提這個話題,而且不等她說明來意,我就先來封住她的口:


    “對不起,她不能見你,她身體不舒服。”


    “喔,可我很想要見見她,哪怕一會兒也好。這對她或許也有好處呢,你說是不是?”


    我說實在對不起。她似乎也就隻好作罷了,不過她還是說了一句:“我是老遠從市裏特地趕來看看她的。”


    我看這裏倒或許可以打開個缺口:


    “難道安德魯斯先生沒有告訴你……?”我故意沒把後麵半句話說完。


    她也沒有說到底告訴了她沒有,卻一轉身,就順著草地緩緩走去。我也隻好陪著她一路走去,再過幾分鍾天可就要黑透了。過了會兒,離汽車已有三四十英尺遠了吧,她才開口:


    “安德魯斯先生覺得你對他有懷疑。”


    “他看得沒錯。”


    “你懷疑他什麽?”


    “對代管的產業做了手腳。請注意,我還不是很肯定,不過對他我確實很懷疑。”


    “真的?”


    “真的,”我說。“就是這一點,其它倒沒有什麽可懷疑的。”


    “喔,我看那也就很夠了。”


    “對我來說是夠了,對你來說我看怕還不夠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覺得跟這個女人打交道腳下總是很不塌實,對她我也真有些害怕。我就把掌握的材料統統堆在一起,再加上一些揣測,索性踩上去騰空一躍,向她發動了一場大進攻:


    “你出了拘留所以後,就去把安德魯斯請了來,把他知道的情況統統從他嘴裏挖了出來,你發現他在挪用姑娘的錢財。就自以為有了機會,可以把嫌疑都轉移到他的身上,藉此把水攪渾。這個老傢夥是見了女人就神魂顛倒的,以你這樣一個女人要擺布他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我不知道你打算拿他怎麽樣,反正你已經驚動了他,而且也已經驚動了報界,對他緊追不捨了。我想你大概是透露了點風聲給他們,說他錢財往來數目巨大吧?其實這是沒用的,霍爾東太太,我勸你算了吧,這是行不通的。不錯,你可以驚動他,使他幹出些犯法的事來,叫他落得狼狽不堪;他如今成了追查的對象,也確實是弄得走投無路了。可是不管他現在幹出些什麽事來,這都掩蓋不了別人在過去所幹下的事。他已經作出保證,要把代管的資產結算清楚,移交出去。你何必還要去搞他呢,搞他也不管用的。”


    她一言不發,我們又一起往前走了十多步路。一條小徑出現在我們的腳下。我說:


    “這條小路是通向懸崖的,就是埃裏克·科林森給推下的那座懸崖。你認識他嗎?”


    她嗖的一聲倒抽了一口氣,嗓子眼裏簡直像是硬咽了一下,可是她回我的話時,口氣是堅定的、平靜的,聲音還是那麽動聽:


    “你知道我是認識他的,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做偵探的,就是喜歡提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的問題。你到這兒來有什麽目的呀,霍爾東太太?”


    “這個問題你也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你這一次來,兩個原因裏至少有一個,也可能兩個都有。”


    “是嗎?”


    “首先,是來摸一摸我們這謎的答案是不是已經快搞清了。對不對?”


    “我也免不了有我的好奇心,那是很自然的,”她承認了。


    “在這一點上,我倒大可以讓你不虛此行。謎的答案我已經搞清了。”


    她在小徑上站住了,臉對著我,眼睛在濃濃的暮色中發著閃閃的磷光。她伸出一隻手來按在我肩頭上:她的個子要比我高呢,另一隻手還插在外套口袋裏。臉向我湊近點兒,話說得很慢,仿佛要花很大的勁兒說才能讓人聽懂似的:


    “對我說實話。不要裝假,我不想犯不必要的錯誤。慢點,慢點——想想好再說——相信我,我跟你說的不會錯:這可不是裝假的時候,不是說鬼話的時候,也不是虛張聲勢的時候。好,你實話告訴我:答案你搞清了嗎?”


    “搞清了。”


    她淡淡一笑,把按在我肩頭一上的手收了回去,說:


    “這麽說我們也就不必再躲躲閃閃了。”


    她爬了起來,沒有說什麽。我也沒有去扶她,我可不想讓她知道我哆嗦得有多厲害。我說:


    “既然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就談談吧,現在談談就礙不了事了,或許倒還有些好處呢。”


    “現在還能有什麽好處呢。”她把帽子戴戴正。“你說你已經把答案搞清了。那麽說假話就已經沒意思了,可不說假話,說別的又能有什麽用呢。”她聳聳肩膀。“好了,你打算怎麽樣?”


    “不打算怎麽樣,隻要你能答應我記住這句話:拚死一搏的時候可是已經過了。這種事情可分三個階段:被逮住、被定罪、被懲處。你得承認;你早已踏進了第一個階段,再要想法挽回就已經來不及了,因此……嗯,在加利福尼亞這上法庭、進班房是怎麽個滋味,你也該是有數的吧。”


    她好奇地對我瞅瞅,問道:“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叫人打上一槍,雖說沒有打中,對我來說畢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而且我每次完成了一件差事,總喜歡把事情料理得清清楚楚,不留一點尾巴。你在這件案子裏扮演了這麽個角色,是不是應該定個什麽罪,我也不想去過問,可是現在被你一頭闖進來,打算把水攪渾,這就不能不惹我惱火了。快回家去,規規矩矩待著。”


    我們誰也沒有再說什麽,就這樣一路往回走,來到那輛豪華轎車跟前。這時她向我一轉身,伸出手來說:


    “我想……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這樣說……就是我欠你的情分應該說比以前更多了。”


    我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去跟她握手。也許那是因為她伸出手來本來就是為了要說:


    “現在可以把槍還給我了嗎?”


    “不行。”


    “那麽可不可以請你代我問候一下科林森太太,並且請代我轉言,說我沒有能見到她真是遺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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