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沒錯兒。從這裏朝下麵那座修行人住的小屋走去,是最近的路。”


    大西不走來的那條真教寺山脊的山路向南峰下去,而是踅入右側的山路。修行人的小屋正好在八嶽山的主峰中間,和清裏遙遙相對。在八嶽山最深的山坳裏,小屋經常有人。確實,到小屋的路倒不長,但再到山腳下,不像清裏那樣有鐵路。從那兒到有車可乘的地方,必須走一段路,還要穿過原野。


    秋田覺得十分奇怪,可是被大西背著,也無法自己選擇,隻得任他去走了。但大西卻滿不在乎地回答了秋田的問題。


    “往清裏那頭下山,試驗所就讓你全看見了嘛。”他邊謹慎地跨出一步,淡淡地一笑回答說。這笑聲和先前看到秋田甦醒過來時的笑聲完全不同。這淡淡的一笑,是在救援朋友時也不忘保守試驗所機密的精明的笑聲。這笑聲也告訴人:“友情上負的債”,此時也算兩訖了。


    第17章 冷清清的婚禮


    1


    “莫非他到山裏去了?”


    幾天來,香澄有點兒心神不定,一直在擔憂。由於全國性的惡劣氣候,在日本各地的山區,遇難者的噩耗接二連三地不斷傳來。秋田至今行蹤杳然。她在報紙和電視新聞中搜尋著秋田的消息,心中七上八下,難以平靜。


    香澄去了秋田的工作單位日本勞災協會,接著又去了秋田可能會去的地方,逐一打聽下落。人家隻知道秋田有三天休假,但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起先,香澄對秋田有三天假日而不吭一聲很為不滿。這好長的三天假日,這麽珍貴的時間,卻不和她在一起,打算和誰在一起?她感到十分委屈,心想:“見到他真要好好問問!”


    第二天,香澄到秋田可能去的地方去打聽,心裏一邊總想著找到秋田以後該好好地數落他一頓。懷著不安到了第三天,一個念頭陡然在心中萌發:“莫非他進了山?”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他要是能在另一個地方呆上這麽些天,隻存去了山裏了啊。”是的,是這樣。想到這裏,屋外的狂風大雨發出了呼嘯聲。


    幸好,第三天晚報上遇難者名單中沒有秋田的姓名。當晚,香澄又去了麴町的宿舍詢問,可他還是沒回來。


    “一定乘的快車,明天早上回來吧。”想到這兒,香澄不禁怒氣沖沖。人家為他急斷腸,他可好, 一個人優哉悠哉把假日全耗費在山裏,真可恨。到明天,秋田一定會連連道歉:‘請原諒,請原諒!’一臉毫不在乎的神氣,出現在麵前。那時候,該怎麽辦呢?香澄一心想早點兒見到秋田,把他數落得無地自容。


    然而,第四天,香澄去問了診療所,軟田假期已到,可還是不見人影,又聽說也沒有回過宿舍。這時,她早先的那種擔憂,又湧上了心頭。深夜,香澄收到了一份不知誰發來的電報。


    “秋田修平先生已進茅野市醫院,望速來。”


    這一天,香澄從酒吧回來,心裏一直惦念著秋田,難以入睡,隻想在床上躺著歇息,正要鋪床,來了這份電報。秋田進了醫院,可是電報內容過於簡單,沒講秋田得了什麽病。而且來電的地名叫“茅野”,香澄覺得十分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在長野縣內,去那兒乘哪班列車,心中茫然無知。猛想起櫃櫥裏好像有日本地圖,她急忙翻了出來,費了不少時間,才在中央鐵路線轉彎處附近找到了這個地名。她終於想起去麥草嶺的時候在信越鐵路途中曾經見到有“茅野”這個站名。趕緊查了查火車運行時刻表,今天最後一班車已經開出,要乘最早一班列車去的話,必須在明天早上七點前到新宿。晚上香澄一直沒合眼,直等到黎明來臨。


    2


    早上十點半光景香澄到了茅野,馬上打聽去醫院的路程。車站前,在凜冽寒風中叫了輛待客的出租汽車,直駛醫院。汽車行駛了兩三分鍾,就開進了有不少低矮小屋的街道。這些鱗次櫛比的小房子,在八嶽山刮來的寒風中仿佛正在索索發抖。不一會兒,就到了人煙稀少的郊外。這裏有一棟三層的灰泥樓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涼的原野上,已經很陳舊了。但在這一帶卻是唯一像樣的一幢大樓。問過傳達室,走進一間有六張病床的大病房。秋田躺在靠門口的一張床上。香澄輕輕走近秋田,瞧他而容消瘦,身體虛弱,心裏一陣辛酸,把她準備好見麵時該說的話全忘掉了。


    “是你?”秋田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他並沒有入睡。


    “你怎麽啦?”


    “手和腳都有點兒凍傷。”


    “怎麽回事?”


    “凍傷的部份等汗毛長出來就痊癒了。噯,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我接到了電報,醫院打來的吧?”


    “這準是大西幹的。”秋田心想。大西把凍傷的秋田送進了醫院,又問過他有什麽親人要通知。當時,秋田不禁想到了祥子,可真有點兒對不起香澄和大西。當然不便對救護人大西說出他妻子的名字來,因此,作大西再三追問下,就把香澄的名字和地址告訴了他。


    “手腳有點兒凍傷,沒什麽要緊的。不過,你身體相當虛弱,得在這裏好好躺兩三天。對不起,我必須走了。”說完,大西急匆匆地回去了。果然,他又去給香澄發了電報。


    “不過,我真高興,你第一個想起了我。”香澄還沒來得及為秋田的不辭而別去責備他,倒是感到他對自己伸出了求援的手而欣慰。


    “對不起。”


    “沒什麽。”香澄把秋田的歉意,視作是自己最大的安慰。


    “我去了山裏。”


    “啊,這下可好,弄成這副模樣!”秋田訕訕地笑了。


    “可讓我擔心哪,一聲不響就不知去了哪兒。”


    “對不起,隻想去爬一次山,就不顧三七二十一,誰也沒說就走了。”


    “那起碼對我吭一聲也好哇!”這當口,香澄的眼神裏才含著埋怨。


    “我跟你說了,你一定不會讓我去的。”


    “哎喲,我可不是那種糾纏不清的女人哪。”香澄說。但轉而又想:秋田真要是事先對我說了,我也會不讓他去的。“不過,總算還好,看來不要緊吧?”香澄這時總算出了心中的怨氣,平靜地說。


    見到秋田虛弱消痩成這副模樣,心裏真不是個滋味。再說下去,也夠他累的,香澄就不忍心再去責備他了。


    3


    第三天,秋田好歹能夠下床行走了,香澄照顧著他一起登上了由茅野開出的末班列車。因為不是旅遊季節,車廂裏乘客稀少,空空蕩蕩。


    八嶽山峰周圍雲彩繚繞,真是個難得的晴朗日子。列車經過小淵澤車站,進入日野春高原。麵對著迷人的八嶽山麓,右邊就是金字塔般的甲斐駒峰的起端,線條明快的雄偉峰巒,打這兒開始,蜿蜒起伏,高峰連綿,直至朝餘、鳳凰。山峰頂上的冰雪,在午後的陽光中騰起淡淡的煙霧,隨著列車駛過而閃爍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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