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下來,嶽父嶽母一直因小言的健康狀況對我抱怨,現在她這個樣子肯定會讓我受到質問。


    “你先去找家旅館住下,我馬上過來,去不去你爸媽那裏,我們一會兒再商量吧。”


    妻子同意了我的請求。安頓好她後,我想起了我的同學,一位心理醫生,他有自己的心理診所,我帶著那些東西先去了他那裏。


    來到診所,坐在前麵的護士看了看我,沖我,笑了笑,接著指了指後門,意思大概是說醫生在裏麵休息之類的吧。旁邊的一名患者似乎很不高興,我聽到他在向護士小姐說,為什麽他要等這麽久而我直接插隊之類的,不過我顧不得多解釋了。


    “是你?”他打開門的時候奇怪地看著我。


    “嗯。”我二話沒說就走了進去,他似乎有些不滿,不過我顧不得這麽多了。


    “什麽事?”同學走到皮椅前坐下。


    “關於小言的,你知道她又出了些問題。”我在盤算著,如何掩飾我們撞死一個懷孕女人的事。


    “哦,說說看。”坐在對麵的朋友用手指輕輕叩擊著桌麵。


    我盡量用別的故事來代替關於我們對於那場車禍的恐懼,轉而說小言在看電影的時候勾起了不快的心理陰影,加上懷孕造成的影響之類的,隨後我將假髮、孕婦裝什麽的給他看。


    “小言懷孕了?”他奇怪地問我。


    “嗯,我也是剛知道。”


    “你說的不快的心理陰影到底是什麽?”他拿著假髮看了很久,追問我。我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和盤托出,畢竟這和看病一樣,病症不說清楚,病就很難好。


    “你別急,先躺下,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休息一下,要不我叫小言也過來?”他走過來,端了杯水給我。


    “不,先別讓她知道,我怕她壓力太大。”


    “那你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想了一會兒,告訴他是小言在學生時代因為玩笑導致一個陌生人突然流產,所以她懷孕後怕出現同樣的事情,換句話說,就是怕報應在自己和孩子身上。


    “報應,嗯,這個說得好。”醫生同學一隻手摸著自己的下巴,坐在我對麵蹺著腿。


    “你知道嗎?心理學上有一種因為過度內疚而導致的贖罪式自我懲罰的心理狀態,這種心理最初源自宗教。人們認為自己所受的痛苦都是由自己所犯的罪孽產生的,最有名的就是‘鞭身教’了。


    而且當事人越是在幸福感產生的時候,越會同時出現很強的負疚感,不過看上去現在還不算嚴重,並不知道自己產生了這種近似於精神分裂將自己裝扮成另一個人的狀態,我會盡量試試看。”他說了一大通我並不是太理解的東西,不過我覺得挺有道理。我在想,等一會兒下去旅館安慰一下小言後,就帶她來這裏。


    離開的時候我們互相告別,突然他問了一句:“最近還喝酒嗎?”


    我有些奇怪。


    “高興的時候偶爾喝一些,你知道我不是很能喝,一瓶啤酒都會醉。要不是你和小言說男人中年後要喝點葡萄酒預防心血管病,我不會喝那個的。”


    “嗯,那就好。”他低下頭,沒再說什麽。


    他慢慢關上上門,透過門縫,我看到他桌子上擺著一袋紅色的橘子,難怪我剛才若有若無地聞到一陣橘子香味。


    他愛吃橘子嗎?


    我好想不記得我的這位同學喜歡吃橘子,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覺得自己記憶力越來越差了,可能是太累了吧。


    妻子還在旅館等著我呢,我強打精神走出了診所。


    4


    我來到說好的賓館,前台小姐叫住我,給了我鑰匙,我想一定是妻子吩咐的吧。


    “我去過診所了。”找到妻子後,我頓時覺得身體舒服一些,她看上去還算不錯,錄像帶裏的那種恐懼感消失了。


    “真的?他說什麽了嗎?”小言似乎很關心的樣子。我告訴她醫生的話,並且暗示說讓小言盡量放輕鬆些。


    ‘“那就好,我希望孩子能正常生下來。”她拉著我的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我仿佛通過指間的觸感,可以感覺到有個小生命在蠕動。


    旅館的設施很不錯,甚至有些比家裏更舒適的感覺。我們先後跑了個熱水澡,然後我疲憊地躺在床上看著電視節目。


    “要喝點酒嗎?”她穿著睡衣,擦著濕漉漉的頭髮,站在床邊。


    “可那葡萄酒我沒帶來啊。”我聳了下肩膀。


    “你沒把那瓶酒帶來?都怪我,我忘記叮囑你了。”她好像很懊惱的樣子。


    “算了,我也不太能喝。”


    “還是喝點吧,可以讓心理不那麽緊張。”


    看她這樣堅持,我也隻好同意,不過的確喝酒後我會平靜許多。


    “嗯,我去下麵酒吧看看。”她慢慢穿好衣服,打開門下去了,房間裏隻留下我一個人。


    電視節目非常無聊,過來幾分鍾,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應該是小言回來了,或許手裏還拿著一瓶啤酒樣的東西。走到門邊,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貓眼。


    貓眼裏看到的不是我的妻子,而是穿著黑色孕婦服、手裏抱著“嬰兒”東西的黑髮女人。


    她低垂著頭,長發遮住大半張臉,手在門板上掛著。雖然聽不到,但我依然覺得渾身難受,仿佛就在我耳邊一般。


    敲門聲越來越急促了。我抱著頭蹲在門角,從心底祈求她趕快離開,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然後消失了。


    我重新站到貓眼眼前望去,發現門外空空如也。我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穿著內衣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


    一個人也沒有,或許剛才是我的錯覺,但那持久不斷的敲門聲也會聽錯嗎?都這麽長時間了,妻子還沒回來。我很奇怪,按理說去酒吧買酒不至於這麽長時間。我穿好衣服,忍著困意離開了房間,坐著電梯去了二樓的酒吧。


    和樓上的安靜截然相反,這裏非常嘈雜,噪聲讓我很不舒服。在酒吧服務台,我四處尋找妻子,卻沒有發現她。我胡亂穿行在人群中,這裏的氣氛讓我有點難受,我忍不住走到窗前想透口氣。


    窗戶的對麵就是停車場,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小言,我剛想喊出她的名字,發現她朝外麵走去。我立即跑出酒吧趕到樓下,看到妻子攔下一輛計程車坐了進去。我喊出她的名字,她卻全然不予理會。


    我跑過去想要阻止妻子,卻從後座的玻璃上清楚地看到坐著一個女人。


    剛才妻子明明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


    後座上的女人穿著黑衣,長發。汽車在夜色中緩緩開遠,那女人慢慢轉過頭來看著我,帶著莫名的微笑。


    我立即掏出手機撥通了妻子的電話,過了好久她才接。


    “你去哪裏?”


    “回家。”她的回答不帶任何感情,讓我非常陌生的聲音。


    “快回來!趕快下車,回酒店來!”我對著電話大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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