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這樣的吧。”


    停頓一拍後,藤野檢察官繼續問道:“你當時害怕嗎?”


    野田證人沉默片刻,隨後搖了搖頭,抬起臉望向檢察官:“不知道。估計我是驚呆了,但不是很害怕,現在想不起來了。”


    “你有沒有想過,柏木為何會這樣死去?”


    “當時根本顧不上考慮這些。我立刻離開現場,去教師辦公室報信。”


    “你到教師辦公室去了?”


    “沒到那裏。在半路遇到某個人,估計是同學,我就讓他去報信了。我的腳抖得厲害,走路不利索。”


    “然後呢?”


    “我記得我癱在了那裏。剛才楠山老師說我留在了現場,那我說不定又回去了。”


    “沒必要和其他證人的說法保持一致。憑你現有的記憶來說明就行。”藤野檢察官的語氣和表情都很溫和,跟剛才詢問楠山老師時完全不同。


    “對不起。我記不清了。”野田證人低下頭,“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在校長辦公室了。粘在身上的雪都化了,當時隻覺得特別冷。”


    神原辯護人正看著野田健一。被告人大出俊次也收回了剛才隨意甩出的雙腳,臉上露出專注的神情,死死地盯著野田健一。


    “你和柏木卓也同班。”藤野檢察官繼續詢問,“你們兩人的關係親密嗎?”


    “不親密。”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不是。沒有跟他親近的機會。”


    “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說呢,我不是那種喜歡交朋友的人,柏木也不是。”


    “可是,既然是同班同學,至少說過話吧?”


    “不記得了,也許沒有那種機會。”


    “你怎麽看柏木這個人?”


    “什麽意思?”


    “你對他抱有好感嗎?還是覺得盡量不要接近他?”


    野田健一看了看神原辯護人,這還是他站上證人席後的第一次。神原和彥眨了幾下眼睛。


    “對於柏木,我還談不上有那樣的感覺。”


    他很孤立。


    “應該說很清高吧。不僅我不是他的朋友,我覺得班級裏沒有誰是他的好朋友,他也沒有要和誰交朋友的樣子。”


    “他後來拒絕上學的事,你還是知道的吧?”


    “是的。”


    “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並不怎麽在意。”


    “為什麽?”


    “我覺得多打聽也沒什麽意思。”


    “就是說,跟你沒關係,是嗎?”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這樣。”


    藤野檢察官首次改變姿勢,將雙手抱在胸前。


    “你知道十一月十四日中午時分在理科準備室發生的騷動嗎?”


    “當時並不知道,是後來才聽說的。”


    “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什麽意思?”


    “柏木和不良少年三人組發生了衝突。那個孤立又清高,對身邊事物漠不關心的柏木,採用暴力言行與被告及其同夥發生激烈衝突。你不覺得震驚嗎?”


    “我很震驚。”


    “你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麽嗎?”


    “想過,可是……”


    說到這裏,證人開始支支吾吾,檢察官卻窮追不捨。


    “可是?可是什麽?”


    “我想到,肯定是大出他們為了一些無聊的小事向柏木找茬。”


    “柏木會奮起反抗,你覺得震驚嗎?以前還沒有人那樣做過。”


    “當然震驚。可我認為,這也在情理之中。”


    “情理之中?”


    “平時越是老實的人,發起火來就越是厲害嘛。”


    “你當時認為,柏木也是這種類型的人,是嗎?”


    “是的。當然隻是我個人的想像而已。”


    藤野檢察官放下抱著的胳膊,一手叉在腰間,嫣然一笑道:“可是,柏木正是以此為契機拒絕上學的。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因為害怕被告一行的報復,才不來上學的?”


    辯護人該提出反對了吧?禮子心中暗想著。可神原和彥仍然是一臉的若無其事。


    “想到過。”野田健一直率地回答。


    “你是否認為柏木很值得同情?”


    “是的。”回答後,野田健一點了點頭,像是要鼓勵一下自己似的,“我想到,我自己應該小心,不要碰到這種倒黴事。”


    被告大出俊次不服氣似的撅起了嘴,真是個想什麽都會寫在臉上的沒用傢夥。


    藤野檢察官放下手,端正姿勢,連語氣都變了:“你現在擔任此次校內審判的辯護人助手,是嗎?”


    “是的。”


    “是你自己主動要求當助手的嗎?”


    “是的。”野田健一毫不遲疑地回答。


    “你堅信被告是無辜的,他沒有殺害柏木卓也,對嗎?”


    “是的。”


    “這份信念,和你是柏木卓也遺體的第一發現人的情況之間,存在關聯嗎?”


    大出俊次扭動身體,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辯護人,可神原辯護人依然無動於衷。


    “你說的‘關聯’,是什麽意思?”野田健一反問道。


    “你發現了柏木卓也的遺體。”藤野檢察官提高嗓門,“你近距離看到了柏木卓也的遺體。在本校所有學生中,恐怕隻有你一個看到過柏木死後的臉。看到過連睫毛都結了冰,兩眼睜開的遺體。”


    野田證人瘦弱的脊背變得有些僵硬。“是的。我看到了。”


    “那是慘不忍睹的景象,不是嗎?”這一句並非詢問,是藤野檢察官說給整個法庭聽的,“那幅景象至今仍深深烙印在你的心中,因為柏木睜開雙眼,望著你這個第一發現人。”


    沒等辯護人提出反對,井上法官先開口了:“檢察官,你的詢問意圖不明確。”


    藤野檢察官無視法官的提醒,自顧自說了下去:“那具遺體、那雙眼睛,難道不是在向你訴說著什麽嗎?自己不是被殺死的,是自殺的,如果有人被懷疑殺死了自己,那就是一樁冤案。於是,你因此獲得信念,來為被告辯護。”


    “藤野檢察官!”井上法官發怒了,或者是表現出自己發怒了,“你這不是在詢問,是在演說。”


    “對不起。我收回我的發言。”


    井上法官說:“陪審員們,請將檢察官剛才說的話統統忘掉。”


    “道歉的話,請不要忘掉。”


    陪審員們笑了,旁聽席上也傳出了笑聲。井上法官抓起木槌的柄,但很快又放下了。


    “我改變一下詢問方式。身為遺體第一發現人的你主動要求擔任辯護人助手,這兩者間有什麽關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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