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一陣痛苦的屬於某種大型獸類的嚎叫突然從前方傳來,其中還隱約夾雜著幾聲憤怒的咒罵。


    咦,這個罵聲好熟啊。


    很快,一座建在一片湖中小島上的木屋出現在我的視線裏,竹籬圍起的院落裏,此刻竟是塵土飛揚、雞飛狗跳——一頭健碩巨大的野豬,似被某種法術綁得動彈不得,四蹄皆立離地半尺,在那兒又是嚎叫又是掙紮,身後,一個高大的男人,倒拿著一把雞毛撣子,狠狠地抽著野豬的屁股。


    邊抽還邊罵:“我讓你裝月老!我讓你說不知道我老婆在哪兒!我讓你自以為是心思毒辣!我讓你害死那麽多人!”


    不止他,旁邊還站了一二三四……五個人!


    我頓時高興得要哭了,這幫混蛋,居然都湊在這兒揍野豬?!


    幸福來得太猛烈,莫回頭莫回頭,果然阿,莫回頭時因為有更好的東西在前頭哇!


    我頭一次不顧儀態,又哭又笑地朝野豬,不是,朝野豬後頭的男人撲了過去。


    所有人都被我嚇了一跳,連甲乙這個麵癱君都“啊”了一聲。


    “哎喲我的親娘埃,你可不能這麽撞過來啊!”敖熾趕緊把雞毛撣子一扔,手足無措地抱住我,“怎麽就飛過來了?受傷了沒有?受欺負了沒有?”


    我在他懷裏使勁搖頭,順便把幸福的鼻涕蹭到他衣服上。每次都是這樣,不管自己踩進了多坑爹多危險的坑裏,隻要他在我身邊,我就沒有任何恐懼。何況,現在還不止有他,九厥葵顏甲乙一個沒少,不停最強軍團居然這麽毫無懸念地集結完畢。不過等等,多出來的,正緊緊跟在九厥旁邊的那個是誰?!


    “永歡?!”我大吃一驚,一把推開敖熾奔到她麵前,用力捏著她的臉蛋,“是你嗎?是活著的永歡嗎?”


    永歡從被窩捏得快變形的嘴裏擠出一句話:“是我啊老闆娘。”


    我簡直無法控製自己的狂喜,一把將她抱進懷中,用力拍著她的背脊:“太好了!你來就好了!”


    “你受什麽刺激了?”九厥驚恐地打量我,“你從前可沒有這麽喜歡她呀!”


    我鬆開永歡,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問她:“你是怎麽進來的?我明明記得當時沒有你,而且燼彎一天隻能用兩次!”


    她抬頭,眉宇間似是比之前多了不少心事,看看我,有看看九厥,指著他們倆的手腕道:“是這條‘姻緣線’的緣故。我去花月佳期尋求幫助時,那個人就跟我說,一旦應我的要求將我與九厥拴在一起,那麽隻要線不斷開,無論九厥在哪裏,我都能順著這根線的力量,出現在他身邊。我從不停醒來之後,不見你們的蹤影,這才……”


    “行了,我知道了。”我打斷她,“不管怎樣,你這次是來對了。”


    這時,控製著野豬、滿頭大汗的甲乙開口了:“你們還要不要繼續拷問?不拷問的話我可不想再浪費我的靈力了。”


    “對啊,還有這幾個。要不要繼續撓啊?”一旁的葵顏也開了口,他身旁的矮樹上,四隻跟藍魚一模一樣的小東西被繩子綁成了一串掛在上麵,幾片被施了法的樹葉正挨個撓它們的腳心。幾個傢夥一邊痛哭一邊大笑,眼淚橫飛地說:“我們知道的不是都給你們說了嗎?哈哈哈!求各位英雄放了我們吧!哈哈哈!我們也隻是餓了才找上你們,可你們不也沒有任何損失嗎?哈哈哈!”


    我腳下的藍魚頓時慌了神,又抱住我的腿:“不要把我也綁上去!我們真的已經把一切都說出來了!”


    我讓葵顏把它們放下來,問它:“這些傢夥也把腳放到你頭上了?”


    “嗯。我一醒過來就看到它了。”葵顏點頭,看來跟我的情形差不多?!


    “你們呢?”我問敖熾他們。


    “我也是啊。”敖熾撇撇嘴,“好像是睡了一覺,但很快就醒過來了,一睜眼就看到這個怪東西站在我的胳膊上。啊,不止它,還有他!”他指著甲乙憤憤道,“這小子看見我,連聲謝謝都沒有,還說我睡覺流口水!”


    “我隻是陳述事實。”甲乙鬆開捏決的手,憤怒的野豬落回地上,但仍不能動彈,隻能笨拙地趴在地上,用血紅的小眼睛怒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怎麽抓到它的?”我問敖熾。


    “它自己摔到我們麵前的。”敖熾嫌棄地瞪了它一眼,“跌下來的時候臉都摔爛了,原來隻是在身上套了一層跟定言一模一樣的人皮,一摔就裂口了,豬嘴豬臉豬蹄子都露出來了。這個送上門來的罪魁禍首,不抓起來打一頓就不是我的風格。”


    “你們都知道定言身上發生的事了?”我問,“可你們幾個是怎麽聚集到隱芳廬來的?為什麽你們能在一起,我就要被撇到湖那邊的草地上去?!”


    “這些‘魚精靈’已經把定言的所有都傳達給我們了,你也是吧?”九厥看了看我身邊的藍魚,臉上的嬉皮笑臉比平日裏少了幾分自然,“至於你為何沒跟我們一起,可能是人品或者性別問題吧。”


    “有時候是有這種情況的。”藍魚忙說,“同性別的外來者比較容易落在相近的地方。”


    “那它也是女的呢!”我指著野豬。


    “這個……”藍魚著急了,“可能是品種不同……”


    我一腳把它踹開,兩步走到野豬麵前,試著喊了一聲:“阿鬆?!”


    暴怒中的它停止掙紮,瞪著我,粗聲粗氣地說:“要殺就殺!”


    “你的肉太老了,殺了也不能吃。”我一笑,對甲乙說,“放開它吧。我們應該有個更舒服的談話環境。”


    甲乙想了想,收了禁錮之術。


    阿鬆出了一口大氣,慢慢從地上站起來,用力甩了甩碩大的腦袋,獠牙依然鋒利雪亮,務必兇狠地望著我,不過,奇怪的是,我總覺得在這頭渾身烏黑的硬毛野豬身上,時不時會閃出一層彩虹般的光。


    “你一直都在定言附近?”我憑湊著腦海裏的細節,猜測道,“從他斷掉你的紅線之後,你一直跟著他?”


    阿鬆長長吐出一口氣,冷笑著說:“我已無事可做,所以把大把時間花在‘跟從’月老上頭,也並不是不合情理吧?”


    “要報復一個天神,對你而言比登天還難。”我完全可以理解它對定言的怨恨深到何種地步,“反正都到這分兒上了,說說吧,我挺好奇。”


    阿鬆想了想,咧嘴怪笑:“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了,我就告訴你們關於我的有趣的事吧。”


    所有人都沒說話,不論永歡還是九厥還是葵顏,臉上都充滿了一種凝重的等待。


    “我是野豬,連見天翠都逃不過我的鼻子,定言大人身上的味道,可比這些妖怪好聞多了,一鑽進鼻子,就像看到一抹清冷的月色。嗬嗬,那個夜晚,我試著從山崖上往下跳,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我不敢,也不甘。我無法帶著如此深重的怨恨與遺憾結束生命。不久後,我下山了,永遠離開了我的家鄉。我唯一的方向,就是有定言的地方。我花了很多很多年,一麵努力修習法術,一麵尋找,終於有一天,在越拉越繁華、人類越來越多的人間尋到了他的下落,那時,他獨自居於江南小鎮,活得像個獨來獨往的村夫,身上也沒有了天神的氣味。那時,我也早從一些妖怪口中聽說了,天界已有了新的神,月老已不再是月老。可那又如何呢,即便他落魄凡間,也非凡人,殺他,我未必是對手,換上美人的皮囊去勾引他繼而傷害他就更不可能了,這個人,根本沒有愛恨感情。所以我挺苦惱的,除了天天在他門外偷偷窺視,用邪術在他窗口埋下可以偷聽他說話的符咒之外,我找不到任何接近他的機會。直到……”它嘿嘿一笑,“那塊石頭來找他。我方知他之所以能做到無愛無恨無懈可擊,使因為他斷了情腺。可惜,他兩次辜負了石頭的好意。在那個大雨滂沱之日,石頭很沮喪地從他家後院鑽出來,躲在一塊大石頭後傷心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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