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驚,脫口而出:“你拿走了情起箭?!”


    “不是我拿走了它,使它選擇了我。”阿鬆糾正我,“起初我並不知它是什麽,但它竟接上了定言的情腺,還告訴了他那個女人的下落,就憑這兩點,我就肯定,我等待已久的機會終於到了。而我更沒想到的是,這塊被他拋棄的石頭居然問我,可不可以收留它。我很驚訝,問它怎樣才是收留。它說,離開跳動的心髒太久,它就會失去說話與思考的能力,變成真正的石頭,可它像一直這樣活著,所以,如果我同意與它達成協議,它就會刺進我的心髒,與我為伴。作為回報,它的力量會轉移到我的身體上。”它頓了頓,低頭看了看自己,笑,“隨意接上或者斷掉任何人的情腺,以及隻需要吹一口氣就能製成的姻緣線,還有穿透人心看到對方最愛之人的能力,三種專屬月老的本領,我也有了。接著,我一路跟隨他十年,看他最終忍不住去了那個女人身邊可又不敢靠近她,從江南到洛陽再到西安,這個女人像花蝴蝶一樣地生活著,可他除了遠遠看著她,什麽都不去做,我太容易地看出他的難受,原來這個女人,是他的死穴。所以我不著急了,接回情腺的他,再不是無懈可擊的神,我要慢慢等,等一個最好的機會。”


    “所以,你等到了沈子居。”誰說野豬蠢鈍魯莽,當它對某個目標執著到一定程度時,它就是最完美的陰謀家,它雖輕描淡寫,可單單一個等字,已需要耗費太多忍耐與煎熬。


    “對,我也沒有想到,他會是成全我的關鍵。”阿鬆舒心地說,“當微瀾與沈子居愛得死去活來時,我知道他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也就在他跟到西安的第一年,我從蟲人那裏聽到了一個消息,說藍鮫族最厲害的武器‘燼彎’出現在了陸地,就在離西安城不遠的地方,由一隻叫端午的藍鮫保管著,要小心,千萬不要被裝進去啊,否則隻能在那個盒子裏反覆循環你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我很興奮,有什麽能比讓這個輕易就摧毀別人的神反覆嚐到痛苦滋味更棒的呢?於是我費盡心思去尋找藍鮫,可惜一直未有尋獲。兩年後,當我已經放棄尋找‘燼彎’時,我卻從一直被我用應聲蟲監視的沈子居那裏,得知他收留了一對藍鮫,一個叫永歡,一個叫端午,並且是由他的好友九厥介紹而來的。”阿鬆頓了頓,扭頭看向臉色非常難看的九厥,笑道,“所以,有時候我們真的不能不信天意。是你把他們送來,可你卻完全不記得曾經做過這樣一件事。也許對你而言,他們隻是你順手幫過的小人物,可我卻要十分真誠地感謝你。”


    永歡的臉色比九厥更難看,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之後的事情,就像你們剛剛看到的一樣。在多方查證之後,我知道了燼彎的力量,也知道了隻有一道咒語才能開啟它,就算我動手殺了端午拿走燼彎也沒用。如何從端午身上找出咒語成了困擾我的最大難題。可就在當年,沈子居這個偽君子居然幹出買兇殺妻這樣的醜事。當我去到黑狐嶺時,嶽家已然屍橫野,年紀輕輕的嶽如意身中數刀,死不瞑目。當然,我並不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去的,因為我早就打算從幕後走到台前,我要離我需要的更近一些。所以,我鑽進嶽如意的身體,當了沈家少言寡語的少奶奶。我躲在嶽如意的背後,仔細計劃每一步棋。我知道要找端午直接要咒語是不可能的,除非這隻藍鮫命不久矣,照他憨直忠誠的性格,才可能將咒語與燼彎都當做遺物交給永歡。不論他打算怎麽做,隻要他將咒語說與永歡,我就有十足把握從那個傻姑娘口中挖出來。所以我故作無意交給沈子居一本記載了鮫骨琴的古籍,以他對微瀾的迷戀以及他不擇手段的本性,我賭他會想辦法騙來端午的骨頭。而藍鮫隻要失去一塊骨頭,就等於踩入了墳墓。結果證明我是對的。隻不過沈子居用的方法比我想像的更卑鄙。”


    九厥攥了攥拳頭,沉聲道:“他……利用了我捎回來的藥方。”


    “可不是嘛。他演了一場戲引端午以為治療永歡的藥有多麽難獲得,就這樣輕易拿走了他的四塊骨頭。端午這小子實在是太老實了。”野豬吃吃地笑,“不過呢,算沈子居沒有天良喪盡,當鋪老闆給端午的藥倒是按你的藥方來的,後來他也照方子所說把永歡沉進湖水裏,還照端午遺囑,把九厥的畫像塞進銀桶,放到永歡手裏。你們說他傻不傻,從頭到尾這妮子都不知道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的人就是他呢。”


    永歡的頭垂得更低了,拚命往九厥身後躲,邊躲邊拿手捂住耳朵,喃喃:“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別說了……”


    阿鬆看了她的樣子,情緒更好了,繼續道:“我倒沒想到端午對沈子居的信任有這麽大,居然將咒語都交給了他。這樣,我的計劃也就隻差一步了。我知沈子居每次為公事出門的話,必會準時歸來,說出去三天就是三天,因此我特意選了沈子居出門辦貨的那個時間段,取來身價上下二十口的頭髮,化在我高價買回的‘蝗噬咒’裏,然後將咒放到燕窩裏,讓小釧吃個幹淨,之後再派她去秋山湖岸……啊,以你們的修為,不用我解釋何為蝗噬咒了吧?”


    當然不用,事情至此,已經毫無謎團。


    世上總有術士為謀暴利,以邪術製咒售賣,“蝗噬咒”最初是巫師們為了令其豢養的以人肉為食的活屍力量更大,而用蝗妖製咒,並於咒中化入目標人物的毛髮或指甲,再將此咒置於“引子”腹中,再將“引子”送往活屍身邊,活屍嗅到“引子”之肉香,必飢餓難耐,定然食之,而食後不僅不飽,還會更餓,接下來便是以迅速食盡所有目標為其唯一目的。微瀾以少女之血肉保命保青春,本已是活屍之流,阿鬆先將沈家全家列為目標,再以小釧為“引子”,令微瀾妖性大發,食盡沈家二十口。待到沈子居歸來時,她再以“倖存者”之姿,稱此慘案為定言所為,深知微瀾魅力的沈子居當然毫不懷疑會有男人為了與他爭奪這個女人而下狠手。一介書生的他,除了一副有毒的心腸倒也沒有別的本領了,憤怒到失去理智的他,一定會拿出燼彎在最快的時間裏致定言於死地。而她,便可靜坐一旁,待沈子居年念出咒語,坐收漁利。


    不論是天意如此,還是她步步為營,這場毫無硝煙、甚至連敵對兩方都隻在最後的時刻才正麵相對的戰役,野豬阿鬆贏了。她用了超出我想像的耐力與隱忍、狠毒與決絕,把一位曾經的天神關進了藍鮫的燼彎。


    想到這裏,相信不止是我,在場所有明白了其中原委的人,心髒都不會好受。


    誰會想到,一截斷掉的紅線竟會惹出這麽一段驚天大浪?


    如果當初定言手下留情……唉,算了,沒有情腺的人又怎麽會手下留情?


    “最後,你接管了燼彎,還化成了定言的樣子,平安無事地走到了現在,還開起了你的花月佳期。”我看這頭野豬的眼神很複雜,“你覺得,你完全可以替代月老,並且能做得比他更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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