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死亡開始了。


    雕刻家皮特·加西亞的屍體被發現了,在書房……在臥室……在遠處的院子裏。飛船安保幹事楚寅·海內斯真是蠢到家了,他對新聞記者是這樣說的:“看上去他是被某隻兇惡的動物撕碎了。可我沒見過什麽動物可以把一個人折磨成這樣的。”


    我們所有人都在背地裏瑟瑟發抖,大受刺激。對,台詞很濫,直接出自那些自己嚇自己的數百萬平麵和全息電影,但是現在,我們都成了這電影的一角了。


    嫌疑轉向最顯眼的:一個精神變態者在我們中間逍遙法外,也許他是在用脈衝刀或者地獄之鞭殺人。這次這傢夥沒來得及處理掉屍體。可憐的皮特。


    飛船安保幹事海內斯被炒了魷魚。市執行長普瑞特從殿下大人那得到批準,他可以僱傭二十名軍官,訓練他們,組成一支城市警衛武裝力量。謠言四起,說他們將對整個詩人之城的六千人進行測謊試驗。路邊餐館裏議論紛紛,滿是有關人權的言論……我們並不在霸主管轄範圍內,按這道理,我們難道還有人權嗎?……人們開始策劃一些輕率的計劃來逮住這兇手。


    然後屠殺開始了。


    兇殺沒有固定模式。發現的屍體要麽是兩塊三塊,要麽是單獨一具,要麽是屁都沒有。有些失蹤之人沒在地上留下一滴血;有些人則留下了幾加侖的血塊。沒有目擊者,也沒有受襲的倖存者。地點似乎無關緊要:魏蒙特一家住在一棟偏遠的別墅裏,但是希拉·羅布就在鎮中心的塔樓工作室裏一命嗚呼了;兩名遇害者在晚上各自失蹤了,當時他們顯然是在禪園中散步;而大臣萊曼的女兒,雖然有私人保鏢保護,但她獨自呆在悲王比利宮殿十七層的浴室裏時,還是突然不見了。


    在盧瑟斯,在鯨逖中心,或是其他十幾個古老環網世界上,一千人之死合計起來才會成為小小的新聞——那也不過是數據網中的短期條目,或者是早報的內頁。但是這個五萬人殖民世界的總共隻有六千人的城市裏,十幾樁兇殺案——就像格言中說的早上被絞死一樣——完全會吸引住每一個人的眼球。


    我認識一開始的一個受害者。希希普裏斯·哈裏斯是我作為色帝最先俘獲的一個(也是最熱烈的一個),是個美人胚子,長長的金髮,柔軟得仿佛不是真物,膚色如同剛摘下的桃子,純潔得讓人不敢有觸摸的奢想,美得讓人不敢相信:正是那種連最膽小的男子也夢想玷染的尤物。現在,希希普裏斯真的被玷染了。他們僅僅發現了她的頭,豎立在拜倫爵士廣場的中心,就好像她脖子以下的部分被埋在了可移動的大理石中了。當我聽到這些細節,我終於明白了我們在和什麽生物打交道——在老媽的莊園裏,我曾養過一隻貓,它在大多數夏季早晨也會在南部庭院裏留下類似的祭品——向上凝視的老鼠腦袋,豎立在沙岩上,帶著純粹的齧齒動物的驚愕,或者地鼠的暴牙微笑——那是驕傲的飢餓掠食者的獵殺戰利品。


    第十一章


    悲王比利登門拜訪,當時我正在寫我的《詩篇》。


    “早上好,比利。”我說。


    “我是你的殿下!”殿下大人大動肝火,很少會看到他那高貴的怒火。自從那高貴的登陸飛船著陸在海伯利安以來,他的口吃也消失了。


    “早上好,比利,殿下大人。”


    “哼,”我的君主咆哮道,他挪開了幾張紙,坐到了溢滿咖啡塘子的長凳上,那本來是很幹淨的。“塞利納斯,你又開始寫了。”


    我沒覺得有什麽理由要承認這明擺著的事實。


    “你總是用鋼筆寫嗎?”


    “不,”我說,“隻有我想寫點值得一讀的東西時,才會用鋼筆。”


    “那這值得一讀嗎?”他指指那小堆的手稿,那是我用兩星期的勞作積累起來的。


    “值。”


    “值?就一個值?”


    “對。”


    “我可以快點讀到它嗎?”


    “不。”


    比利王低頭一瞧,終於發現自己的腿蘸到了咖啡塘子裏。他皺皺眉,挪開身子,用披風的一角抹了抹那不斷縮小的池塘。“絕不嗎?”他問。


    “絕不,除非你能活得比我久。”


    “正有此意,”國王說,“一旦你這個勾引王國裏母羊的山羊斷氣。”


    “你是在比喻嗎?”


    “絲毫不是,”比利王說,“隻是一句評論。”


    “自從童年在農莊裏以來,我從來沒有對母羊瞧過一眼,”我對他說,“我用一首歌答應過我的老媽,我再也不會未經她允許,和綿羊亂搞。”比利王悲哀地旁觀著,然後我唱了一首古老小調中的幾節,那歌叫《不會再有另一條母羊了》。


    “馬丁,”他說,“有什麽人或是什麽東西在殺死我的人民。”


    我把紙和鋼筆放在一邊。“我知道。”我說。


    “我需要你的幫助。”


    “老天,我能幫什麽?難道你寄希望於我,要我像某個全息電視上的偵探一樣追捕這個殺手嗎?你難道要我在他媽的萊辛巴赫瀑布1跟他來個你死我活的搏鬥嗎?”


    “馬丁,我很想你這麽做。但是現在,你隻要給我一些看法和建議,我就心滿意足了。”


    “看法一,”我說,“來這真是蠢。看法二,留下來更蠢。全部建議:走為上計。”


    比利王悲痛地點點頭。“離開這個城市,還是離開海伯利安?”


    我聳聳肩。


    殿下起身走到我那小書房的窗邊。窗子外是一條三米長的小路,通向隔壁的自動化再生莊稼的磚牆。比利王看著窗外的風景。“你知道……”他說,“伯勞鳥這個古老傳說嗎?”


    “一丁點。”


    “土著把這怪物和光陰塚聯繫在了一起。”他說。


    “土著在肚皮上抹上顏料慶祝豐收,還抽非基因重組的菸草。”我說。


    比利王點點頭,贊同我的聰明才智。他說:“霸主初登陸小隊對這一地區相當謹慎。他們建起了多頻段錄音器,把基地建在籠頭以南的地方。”


    “嗨,”我說,“殿下大人……你到底想要什麽?就因為你把城市建在這,弄得一團糟,你就想讓我赦免你嗎?那我就赦免你。我的孩子,去吧,不要再犯罪了。現在,如果你不介意,尊貴的大人,一路平安2。我得去寫我的下流五行打油詩了。”


    比利王沒有從窗邊扭頭離去。“馬丁,你建議我們撤離這個城市,對嗎?”


    我遲疑了一秒鍾。“當然。”


    “你會和其他人一起走嗎?”


    “為什麽不呢?”


    比利王轉身,正麵盯著我。“真的會嗎?”


    我沒回答。一分鍾後,我把臉轉開了。


    “我就知道,”這個星球的統治者說道。他那矮胖的雙手握在身後,再一次盯著那堵牆。“如果我是偵探,”他說,“我也會起疑心的。這個城市最少產的公民,在十年的沉寂之後,又重新拾筆寫作了。那是在什麽時候呢?馬丁?……僅僅在第一次謀殺的兩天後。他竟然從原先的社交生活中消失了,把時間花在了撰寫史詩上……為什麽?連年輕女子們都脫離了他的山羊情慾的魔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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