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嘆了口氣。“閣下,什麽山羊情慾?”


    比利王扭頭掃了我一眼。


    “好吧,”我說,“你逮住我了。我坦白。是我殺了他們,是我沉浸在他們的鮮血中。這他媽就像文學春藥一樣管用。我估計有兩……三千名人,或者更多,成了我的刀下亡魂,這真是妙……我的下一本書就要發表了。”


    比利王轉身背對著窗戶。


    “怎麽啦?”我說,“你還不信嗎?”


    “不。”


    “為什麽?”


    “因為,”國王說道,“我知道誰是兇手。”


    我們坐在暗黑的全息顯像井中,看著伯勞鳥殺死了小說家希拉·羅布和她的情人。光線很昏暗;希拉那人到中年的肉體似乎閃爍著蒼白的熒熒之光,而在朦朧中,她那年輕男友蒼白的臀部給人一種錯覺,似乎是漂浮在那裏的,並且與他古銅色的身體分了家。他倆的激情正達到狂暴的頂峰,此時,那費解之事發生了。沒有最後的激烈動作,沒有高潮的突然停頓,那年輕人突然浮了起來,升到了空中,似乎希拉用了什麽方式,力大無比地把他噴出了她的身體。磁碟上的音軌,原先充斥著這種活動老套的喘息、敦促、命令,而現在,整個全息井突然充斥了尖叫聲——首先是那年輕人的,然後是希拉的。


    那男孩的身體撞到攝影機對麵的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希拉的身體躺在那等候著,那姿勢既悲慘又滑稽,雙腳大張,手臂敞開,胸部平平,大腿蒼白。她的腦袋原先心醉神迷地朝後仰去,但是現在她抬起頭來了,驚駭憤怒已經替代了即將來臨的頂點,那是一種奇特的仿若高潮的表情。她張開嘴巴想要尖叫。


    可是沒有話語。傳來的是仿佛切西瓜的聲音,那是刀刃刺穿肉體,彎鉤從筋腱和骨頭中抽離的聲音。希拉的腦袋又仰了回去,嘴巴不可思議的大張著,身體自胸骨以下爆裂開來。希拉·羅布的肉體似乎被一把無形的斧子憤怒地砍斷了。無形的解剖刀完成了開膛破肚的工作,側麵的切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名瘋醫生的傑作,並被拍成了這傷風敗俗的延時電影膠片。這是在活人身上進行的殘忍屍檢。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曾經的活人,因為就在鮮血停止飛濺,身體不再抽搐之時,希拉的四肢鬆弛了下來,死去了,她的雙腿再次張開,為的是迎合上述的淫穢電影內容。然後——短短的一秒後——床邊出現了一片紅與鉻的模糊影子。


    “停,放大,增大。”比利王對住宅電腦下達命令。


    那模糊的影子溶進了麻醉藥癮君子的噩夢中:一張臉,半鐵半鉻,半頭顱,牙齒仿佛機械狼的交叉蒸汽鏟,眼睛活像紅寶石雷射在鮮血淋漓的寶石中燃燒,前額插著一把彎曲刺刀,長達三十厘米,聳立在水銀般的頭顱上,脖子周圍鑲嵌著類似的棘刺。


    “是伯勞鳥?”我問。


    比利王點點頭——不,他僅僅是點了點下巴。


    “她的情郎怎麽樣了?”我問。


    “我們發現希拉的屍體時,他並不在場,”國王說,“在我們找到磁碟前,沒人知道他失蹤了。我們認出他是安迪密恩的一位年輕娛樂專家。”


    “你們剛剛發現全息像嗎?”


    “昨天發現的,”比利王說,“安全人員在天花板上發現了成像器。很小,連一毫米都不到。希拉的這種磁碟裝滿了一圖書館呢。顯然,那攝影機放在那是為了記錄……啊……”


    “床戲。”我說。


    “對。”


    我站起身,走近那生物的漂浮影像。我的手穿越了它的前額、尖刺、下顎。電腦計算了它的大小,把它正確表現了出來。從這東西的腦袋來判斷,我們這本地的格倫德爾身高超過三米。“伯勞鳥。”我嘀咕著,與其說是辨認,不如說是問候。


    “你知道多少關於它的事?跟我說說,馬丁。”


    “幹嘛問我?”我厲聲叫道,“我是詩人,又不是神話歷史學家。”


    “你接入過種艦的電腦,詢問過伯勞鳥的本質和起源。”


    我眉頭倒豎。接入電腦,同在霸主社會進入數據網一樣,應該都是隱蔽的,匿名的。“那又怎樣?”我說,“自從這屠殺開始後,肯定有上百人檢索過伯勞鳥傳說。也許上千。這是我們真正擁有的惟一一個他媽的怪物傳說。”


    比利王臉上的皺紋疊了起來。“對,”他說,“但是你搜尋資料的時間,是在第一起失蹤案發生的三個月前。”


    我嘆了口氣,垂倒在全息井的墊子中。“好吧,”我說,“我承認,那又怎樣?我打算把這該死的傳說,用在我正在寫的該死的詩裏。所以我調查了一下。逮捕我吧。”


    “你知道了些什麽?”


    現在我大為光火了。我把我色帝的蹄子狠狠地踩在軟軟的地毯上。“就是他媽的那些檔案裏的事啊,”我叫道,“你他媽到底要從我這知道些什麽?比利。”


    國王揉揉額頭,懈不小心戳到了眼睛,疼得縮緊身子。“我不知道,”他說,“安全人員想帶你到飛船上去,想把你接在全麵訊問接口上。但我還是選擇了與你麵對麵談談。”我眯起眼,奇怪,我感覺我的肚子似乎進入了零重力區,一陣抽搐。


    全麵訊問,意味著頭顱中的大腦皮層分流器和插座。大多數以這種方式被訊問的人都徹底改過自新了。絕大多數。


    第十二章


    “你可否告訴我,你打算把伯勞鳥傳說中哪一部分用在你的詩裏麵?”比利王輕聲問我。


    “當然,”我說,“根據土著創辦的伯勞教會福音,伯勞鳥是大哀之君,是末日救贖天使,從超越時間的彼岸來到這,為的是宣告人類種族的末日。我喜歡這一奇想。”


    “人類種族的末日。”比利王重複道。


    “對。他是米凱爾大天使1,摩羅尼2,撒旦,蒙臉之熵,弗蘭肯斯坦怪物。所有這些集於一身。”我說,“他留在光陰塚附近,等待著時機,等到人類是時候加入渡渡鳥、大猩猩、抹香鯨,成為滅絕名單上的新近一員時,他就會出來,釋放出浩劫怒火。”


    “弗蘭肯斯坦怪物,”這又矮又小的胖傢夥躲在那皺巴巴的皮麵具之後,沉思著,“為什麽是弗蘭肯斯坦怪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伯勞教會相信,創造此物的,是人類,他是人類以某種方式創造出來的,”我對他說,雖然我知道,我肚中的一切比利王全都知道,而且他知道的比我更要多。


    “他們知道怎麽殺死它嗎?”他問。


    “這我可不知道。據說他是不朽的,超越了時間的。”


    “神?”


    我遲疑了片刻。“其實不是,”我最後說,“更像是宇宙最可怕的噩夢活生生的出現了。有點像猙獰持鐮收割者1,但嗜好把人釘在巨大的荊棘樹上……而這些人的靈魂仍然在他們的肉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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