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伊妮婭問。


    “一種逆轉錄酶病毒。”我說,“大大削減了霸主人口,原來的幾億降到了不足一百萬。倖存的人中,大部分都被僅有的幾千土著民殺掉,還有少數在聖神早期被撤離。”我頓了頓,看著女孩。保暖毯優雅地披在她身上,在提燈和立方體的光芒照射下,皮膚微微發亮,看起來像是從畫裏走下來的年輕聖母。“隕落之後,原環網地區都進入了艱難時期。”


    “我聽說的情況也是如此,”她幹巴巴地說,“我在海伯利安上長大的那段時間,情形還沒那麽遭。”她看看四周輕拍木筏的漆黑河水,又望望冰鍾乳,“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特意在路途中加入幾公裏的勞什子冰窟。”


    “這點是夠怪。”我說著,朝袖珍指南點點頭,“這上頭說,這段的主要景觀是可能見到北極幻靈。可那些幻靈……至少是我從那些環網獵人嘴裏聽到的……不會在冰上挖地洞,它們生活在地表。”


    伊妮婭黑色的雙眼緊盯著我,她聽懂了我的意思。“那就是說,這地方其實並不是洞穴……”


    “我想也是。”貝提克說著,指了指頭頂十五厘米上方的冰頂,“那個年代的環境改造運動,隻注重於某些低海拔地區,營造出適當的溫度與地麵氣壓,這樣一來,以二氧化碳和氧氣為主的大氣,就可以從凍結狀態升華為氣體。”


    “他們成功了嗎?”女孩問。


    “僅有幾處。”機器人回答道,他又指指周圍的黑暗,“我猜,在特提斯河的遊客會通過這一小段流域的那個年代,這片地應當是露天的。或者說,應當是在用於截存大氣、阻擋外界極為嚴酷氣候的密蔽場保護之下的‘露天’。而那些密蔽場,我想,現在都已經沒了。”


    “這麽說,困住我們的,恰恰就是曾供觀光者呼吸的大氣。”我說著,望望窟頂,又低頭看著依然躺在箱子裏的等離子突擊步槍,喃喃道,“不知道有多厚……”


    “很可能有幾百米,至少。”貝提克說,“縱深一千米的冰也不足為奇。我想,環境改造區域臨近北部地區,厚度差不多就這麽厚。”


    “你對這兒知道得真多。”我說。


    “恰恰相反,先生。”他說,“關於天龍星七號的生態、地理以及歷史方麵的知識,這已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我們可以問通信誌。”我說著,朝我的背包點點頭,那裏麵放著手環。


    我們三人對視了一下。“不要。”伊妮婭說。


    “附議。”貝提克說。


    “那等會兒再說吧。”我說道。但事實上,就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卻想著艙外活動物品櫃裏的東西(當初真該堅持把它們帶來):具有強大加熱功能的危險環境防護服,水中呼吸裝備,哪怕是件太空服也好,我們便不至於在這寒冷的天氣裏,一個個凍得像篩糠似的。


    “我正在想,要不要朝洞頂開槍,看能不能打穿,爬到外麵去,”我說,“但那樣的話,也有可能會造成塌方,反而大大減少我們逃生的機會。”


    貝提克點點頭。他已經戴上了一頂式樣奇特的羊毛帽,兩邊各有一條長長的耳罩。平常看起來瘦瘦的機器人,如今裹上一層一層的衣服,簡直成了個粽子。“照明彈包裏還有些塑料炸彈,安迪密恩先生。”


    “對,我也正在想那個。剩下的還夠六七次中型爆破……雖然隻有四根雷管。所以,我們可以試著炸一條路出來,往頭頂,或者往斜裏,或者炸掉擋在麵前的這堵冰牆,不過隻能炸四次。”


    瑟瑟發抖的小聖母看著我。“有關爆破的這些本事,你是從哪兒學來的呢,勞爾?海伯利安自衛隊嗎?”


    “最開始是,”我說,“但我真正懂得怎麽運用老式塑料炸彈來清除樹樁和圓石,是在為阿弗洛?休謨設計鳥嘴莊園的時候……”我站起身,但馬上意識到這地方實在是太冷了,沒法一直站著不動,手指頭和腳趾頭都凍麻了。“要不試試看原路返回,逆流而上。”我一麵說,一麵使勁跺腳,不斷屈伸手指。


    伊妮婭皺了皺眉。“下一個能通過的遠距傳輸器總是在下遊……”


    “確實。”我說,“但上遊也可能會有出去的路。先找個地方暖和暖和,找到出洞的路,稍微歇息一陣子,再研究如何找到下一道傳送門吧。”


    伊妮婭點點頭。


    “好主意,先生。”機器人一麵說,一麵走向架在右舷的木篙。


    離開前,我重新把前桅調整了一下——把它切掉了一米多,免得它撞上那些低垂的冰鍾乳——在上頭掛了盞提燈,又在筏子的每個角落都掛上一盞,然後我們撐著木筏往上遊去。在嚴寒的薄霧中,燈光折射出微弱的黃色光暈。


    河流相當淺——還不到三米深——撐杆一下就捅到了河底,很容易借力。但水流非常強勁,我和貝提克用盡全身力氣讓沉重的木筏逆流而上。伊妮婭從木筏後麵拉出一根備用撐杆,站到我身旁,使盡力氣推著,想要移動這小船。身後,飛速流動的黑色河水泛起浪花,打著旋渦朝筏尾撲來。


    我們用盡了吃奶的勁,開始的幾分鍾裏,這倒讓我們渾身洋溢著暖意——我甚至都淌出汗來,汗水又在衣服上凝結——但斷斷續續地撐了三十分鍾之後,寒冷又重新包圍了我們,而距離起點處,才逆行了區區一百米。


    “快瞧。”伊妮婭說著,放下手裏的撐杆,拿過最亮的手電筒。


    貝提克和我靠在各自的撐杆上,穩住木筏,定睛凝視。剛好能看到一座遠距傳送門的一端從巨大的冰牆中伸出,像是某種古式地行車的一小段輪緣,它被封在了一大塊冰裏,暴露在外的一小截門的對麵,河槽變得越來越狹窄,直到成了條僅一米多寬的裂縫,最後消失在另一麵冰牆之下。


    “這條河以前的寬度,應該比現在最寬的地方還要寬四五倍。”貝提克說,“如果傳送拱門是橫跨兩岸的話。”


    “對。”我說著,感到又疲憊又沮喪,“咱們還是回去吧。”我們收起撐杆,筏子立即飛快地漂下冰廊,先前逆劃了半個小時的路程,隻用了兩分鍾就到達了盡頭。我們三人不得不又動用起撐杆,減緩木筏的速度,避開盡頭的冰牆。


    “唔,”伊妮婭說,“又回到原點了。”她拿起手電筒,照了照兩邊垂直的冰壁,“要是有河岸之類的東西,我們倒是可以爬上去。可惜沒有。”


    “可以用塑料炸彈炸一個出來,”我說,“炸個冰窟之類的東西。”


    “那樣會暖和一點嗎?”女孩問。她現在沒有披保暖毯,又劇烈地發抖起來。我意識到,她實在是太瘦了,熱量肯定在從她身上飛速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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