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馬邊上的時候,突然轉身對葛兒察低聲道:“你好大的膽子,敢私放宮裏的女子進山!”


    他這一說葛兒察嚇得臉色蒼白,亦裕的辣手是他今日剛剛親身經歷的。他一連幾個我,謝問柳拍了拍他的肩道:“我知道你不是一個怠忽職守的人,必定有苦衷,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一瞬間,葛兒察感動的熱淚盈眶,於是將那日情形大致說了一遍。那日葛兒察稟明了情形,得了聖旨出了禦書房,沒過多久就碰到了一身勁裝的皇後莊之蝶。葛兒察雖然身為侍衛統領經常能見到皇後,但是身為漢女那份有別於北國的委婉端莊讓葛兒察驚艷之餘,心生欽慕。


    他萬萬沒想到莊之蝶會懇求他幫個小忙,她和顏悅色地跟他說,春季狩獵會在即,她身為一個南國女子,不善打獵騎she,很怕在哪一天丟了皇上的顏麵。她一直想找一個地方,學習一下騎she之術,但是苦於皇家狩獵期未到,按照北國的規矩,不得隨意圈禁一處地方玩樂。她聽說剛好葛兒察封鎖了一處山穀,想借來練一下圍獵之術。


    葛兒察原本也是萬萬不敢,無奈架不住皇後的軟語哀求,再加上他也聽說這名被追捕之人是一名普通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隻要皇後不往西山去便萬無一失。不過是讓皇後在山穀裏玩一會兒,舉手之勞,以後有了皇後這個靠山,自己平步青雲也指日可待。隻是他沒想到皇後養的一條愛犬突然跑進了西山,皇後心急如焚,連忙帶人上去找,後來狗找到了,皇後的興致似乎也沒有了,於是就匆匆回駕。隻是臨走之前,輕描淡寫說了一句君上最見不得人怠忽職守,擅作主張,因此有些事還是不要說的好。葛兒察心頭一陣亂跳,眼望著皇後遠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葛兒察雖然說得吞吞吐吐,半遮半掩,但是謝問柳心裏也推出了一個大概。他心裏暗暗吃驚,沒想到此事居然把皇後給卷了進來。他心裏暗想,莫非皇後想要藉此除掉情敵,但轉念一想,陸展亭肯無聲無息地跟著皇後走,想必是信得過她。看來再搜下去,這山穀裏也是蹦不出那個才子神醫來了,隻是苦於自己如何交差。若是把皇後捅出去固然可以交差,可是君上脾氣再烈再爆,他也不會真把這個與他一起逃離南國,生死與共的皇後真的怎麽樣,到時候自己勢必成了出氣筒,就算僥倖能逃過君上這關,隻怕也過不了皇後這一關。


    謝問柳心裏胡思亂想著翻身上了馬,那匹馬又一揚前蹄將他狠狠地掀翻在地上。侍衛們一陣手忙腳亂將他扶了起來,葛兒察更是揚鞭就要抽打馬,謝問柳突然伸手攔住了他,哈哈笑道:“有辦法了,有辦法了!”他拍拍馬脖子說了聲多謝,一瘸一拐地爬上了一輛牛拉的運糧車,駕著它往城裏趕去,沒走幾步又回過頭來喊道:“傳我口令,全體官兵收隊回城!”


    謝問柳進了宮求見莊之蝶,他是新一任的長侍郎,掌管著都城與皇宮的安危,求見皇後也是情理之事。當謝問柳看見一身素裝,娥眉淡掃的莊之蝶由宮女們扶著走進廳室,緩緩地坐到正上方的榻上,端起旁邊的描金白骨瓷碗淡淡地道:“你就是新一任的長侍郎謝問柳?”她雖然淡妝素描但卻更顯威儀,不苟言笑時更能令人望而生威。


    謝問柳心裏也不禁抖了一下,但事到如今也隻有硬著頭皮上了,應了聲是。莊之蝶微笑著吩咐坐,謝問柳抬眼剛想開口,卻見莊之蝶正慢條斯理用茶蓋撇著茶浮沫子,若有所思看著他。謝問柳本能地覺得一股壓力,這不同亦裕所給予的那種壓力,讓人戰戰兢兢,莊之蝶給人的壓力是令人窒息,覺得喘不過氣來。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此次君上能夠安全歸來,還多得於你的相助,你沒來之前,我就在想是何等英雄少年呢。”莊之蝶笑語盈盈。


    謝問柳接著她的話,將話題引了過來,笑道:“回娘娘,其實救君上的另有其人,臣不敢冒領救駕之功。”他抬眼見莊之蝶麵不改色,便接著道:“君上中了西域的奇毒,幸虧奴才在山穀中遇見了一名醫術高明之人,仰仗他的醫術才能將君上安全救回。”


    莊之蝶抬起頭看著謝問柳微笑道:“是嗎?”


    “是,君上讓我們四處追查此人,想必也是欣賞他的醫術!”謝問柳被她冷冷的目光一盯,隻覺得額頭上不禁有細汗冒出,他大著膽子站起身來,走前幾步遞了一塊白帕子給莊之蝶,道:“奴才有一樣東西大膽進貢給娘娘。”


    莊之蝶伸出纖長的手指接過那塊帕,翻開一看,不由眸子一動,笑道:“你的這個禮物確實不錯!”她合上帕子,微微挺起胸,淡淡地問:“謝大人如此貼心,看來本宮將來依仗大人的地方很多。”


    謝問柳跪道:“不敢……隻是奴才實在找不到那位神醫,君上禦下極嚴,奴才隻怕沒命活著再替娘娘效勞。”


    屋子裏沈默了片刻,莊之蝶方才淡淡地道:“謝大人的麵相我看福壽長得很,不必多慮。明兒我看什麽時候有空,寫這兩個字賞你。”


    謝問柳心中一鬆,一連給莊之蝶跪了好幾個頭,喜道:“娘娘是曠古第一聖妃,奴才的命活得長長的,好替娘娘多辦幾件事。”


    莊之蝶輕笑了一聲,道:“是嗎?那就聽我說個故事。”


    謝問柳一愣,莊之蝶已經看著廳外隨風而飛的臘梅花悠然開口:“從前有一個女孩子被自己的父母送去一個大戶人家寄養,他們是巴望著那個女孩子將來能嫁進大戶人家,挑上一位顯貴的女婿……自古侯門深似海,那個女孩子其實住得很不快樂。沒有如她父母期望,女孩子認識的第一個男孩子是那戶人家家臣的兒子,他聰明絕頂,驚才絕艷,見過他的女子無人不傾倒。”


    謝問柳隱隱約約聽出她說的是誰,他想過莊之蝶必定與陸展亭有淵源,卻沒想到如此之深,他有一點不安,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聽下去,可是莊之蝶接下來的話卻吸引住了他的注意。


    “有一陣子,女孩子甚至期望將來能嫁於他,做個平常婦人。可是她很快認識了第二個男孩子,這個男孩子是這戶人家的寵兒,因此驕縱霸道,對人兇狠無禮。可是女孩子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多去關心第二個男孩子。因為她發現他是如此寂寞,所有人都在巴結他,卻沒有一個人對他付出真心。別人寂寞痛苦了可以落寞,他再寂寞痛苦都要扮出一副洋洋得意、春風滿麵的樣子。女孩子總是看著他因為衝動做出令自己痛苦的事,卻不願意承認他後悔了。”


    “謝大人……”


    謝問柳聽得呆呆地,忽然莊之蝶叫自己,猛然醒來,道:“奴、奴才在。”


    “人總是要愛上給自己痛苦的人,對麽?”


    謝問柳想了許久,才道:“奴才不知!”


    莊之蝶微微一笑,道:“是啊,人有的時候自己做的事,回首起來都想不明白,何況讓別人看……在那個女孩子的眼裏,那個男孩子就像一個總是會誤入荊棘的動物,看著他受傷,又一人舔傷口。於是她就想去撥開荊棘,不要給男孩子受傷的機會。可是她卻發現,最後自己也是傷痕累累。而那個男孩子想要的卻是那份驚才絕艷、絕頂聰明。可那個女孩子是如此平凡,如此卑微……她後來覺得自己越來越累,她不怕去撥荊棘,不怕被刺傷,卻怕他匆匆而去,留下沒有一點憐惜的背影。”


    她看了呆若木雞的謝問柳,微笑道:“也許那個女孩子很早的時候就應要知道,愛上一個荊棘裏的男子,她是否能承受不斷的傷口。”


    她見謝問柳半天沒吭聲,便笑道:“謝大人莫非今天不用當值麽?”


    謝問柳慌亂的跪安,扶正自己的帽子匆匆離開皇後寢宮,他的背後是莊之蝶深深的吸氣,又長長的嘆氣。


    謝問柳還沒到亦裕的書房,就看到有兩個侍衛奔來,道:“謝大人,君上震怒!他、他讓我們立刻押你去見他!”


    他雖然知道亦裕必定氣急,但沒想到他是如此盛怒,亦裕原本清澈的眸子變得血紅,咬牙切齒地道:“謝問柳,是你讓侍衛們全數收隊的?”


    謝問柳咽了一下唾沫,小聲道:“是!”


    “是誰給你的權力?”


    “當然是君、君上……”他答得更小聲了。


    “什麽?”亦裕氣急。


    “君上讓我統管蘭都城內的軍士,我才能讓他們回來。”謝問柳腦袋嗡嗡的,自己也不曉得說什麽好,他這話一出口,跪在另一邊的葛兒察都替他冒了一身的冷汗。


    亦裕氣急反笑,道:“你是在說我識人不明,用錯了你?”


    “不,不,不!”謝問柳慌忙搖手,道:“我的意思是,天山山穀四千士兵已經搜了快十天,每一寸都踏遍了,那陸展亭已經絕沒可能躲在哪裏。如果再繼續搜下去,純屬浪費兵力,所以我才當機立斷做出正確的判斷,將兵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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