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霜霖琢磨不出她的意思,預感不祥,“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弦歌淡淡道,“三伯管好歧陽城就可以了,不用再分心其他朝廷的事。雀南國的朝廷好不容易才安穩了,我不想再生波瀾。”


    符霜霖聽了這番話,臉色一下子就沉了,“符弦歌,你想背叛符家?”


    弦歌撲哧一笑,意興懶散,“這哪算什麽背叛呀?符家世代忠誠,如今是雀南國修身養息的時候,符家理所當然也該安穩點。我現在不是符城主,而是攝政王,我要關心的是整個國家的強盛。”


    如此的對話讓符霜霖理屈詞窮,實在反駁不出,可又不甘心,“我們也不是要做什麽,我也希望雀南國更加強盛,可是,與此同時壯大符家,這並不矛盾……”


    “不,這很矛盾。”弦歌的聲音很溫柔,亦很堅定,“歷史證明,一家獨大隻會取來自我滅亡,符家可以對白家在權勢上略有壓製,可是,我絕對不會剷除白家。”


    “你……”符霜霖在屋子裏不斷踱步,咬牙切齒,“你,你要我怎麽說你?怎麽就這麽死腦筋?你知道這種機會多難得嗎?百年難得一見啊!”


    弦歌抬首望向他,“三伯,這次符家討的好處夠多了,也該給白家一點甜頭嚐嚐了。”頓了頓,“等我傷勢完全好了,我自會主持大局。”


    “……老夫阻止不了你也命令不了你。”符霜霖隻能妥協,“你愛怎樣就怎樣。”他倏然安靜下來,閉上眼想了很多很多,在腦袋中回憶著名叫符弦歌這個女人的所有成長,長大的孩子早就是不能掌控的人了,“我會回歧陽城的,看你的樣子傷勢也該沒大礙了,老夫今天就啟程回去。”


    符霜霖的離去被很多人看在眼裏,許多人都開始暗中揣測攝政王符弦歌究竟意欲為何,朝廷中符家的黨派頓時又收斂很多,不再肆意打擊白家,雀南國的朝廷局勢處在一鍾平靜的狀態下,仿佛海嘯奔騰之前的寧靜。


    又過去幾日,弦歌的身體終於恢復了個大概。她於上朝的第一天,就去白府拜訪白潛,跌破眾人眼睛。弦歌進入書房時,白潛正在窗下打棋譜,金色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專心致誌地坐著,他聽到弦歌進門,也不站起來,隻心平氣和地說了句,“攝政王身體無恙,實在是雀南國之福。”


    “……謝謝,不過,你這讓我怎麽答腔?”弦歌不客氣地坐在他對麵,“白潛,你這段時間什麽也不做,為什麽?在我印象中你可不是那麽安分守己的人。”


    “嗬嗬,安分守己也有錯?”白潛笑得不露聲色,“攝政王殿下,如今您風頭正盛,我豈敢迎麵而上?白家已被除了兩個人了,我可不想成為第三個。”


    這話……說得不軟不硬不鹹不淡,弦歌的神態略顯疲憊,她低頭看看棋盤,不打算浪費時間,抬頭望向白潛,直接開門見山地開口,“白潛,我打算扶一扶白家,朝廷不能由符家獨大,白家以後還是照常吧。元瀾的黨派都已經收拾幹淨了,雀南國已經準備好一切,就等著它的成長了。我今天來隻是想說一聲,接下來你自己著辦。”


    白潛並沒有意外的表情,“你打算怎麽對白家表示友好?”


    弦歌已經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異常體貼地停下腳步,回眸淺笑,一雙深黑色的眸子顯得格外耀眼,閃爍和惡作劇的光芒,“當然是把公主楊麗凝許配給你。”說話,甩甩手,不留痕跡地走了。


    白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抬起手,呆呆地又放下。目光不知看著什麽地方,嘴唇蠕動,待他回神想要詢問的時候,門口早沒了弦歌的影子。隻聽到白潛在書房高昂的吼叫了一聲,運起全身內力,追趕弦歌。


    弦歌走到前院裏,突然被人扯住衣宿,回頭就看見白潛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好笑地瞅著,甩開手,“白大人,你終於想到送客的禮儀了嗎?”


    白潛滿頭大汗,臉頰微紅,“你……你剛,剛剛說了什麽?”


    弦歌調侃,“不稱呼我為攝政王了嗎?”


    白潛咬牙,“尊敬的攝政王殿下,請問您剛才說了什麽?”


    弦歌仰天大笑,“白大人耳朵出了問題,本王回頭叫禦醫來看看,白大人乃國家棟樑,出了事……”


    “符弦歌!”白潛根本沒了耐心,眯眼道,“你是不是要把麗凝指婚於我?”


    弦歌笑著不說話。


    “……你問過麗凝的意思嗎?”


    弦歌搖頭,“正要去問。”


    白潛異常沉重地嘆了口氣,撇開眼,“她不會同意的。”醞釀許久,他不禁皺起眉頭,“如果,如果她不同意……她不同意……”


    弦歌深深一眼,“到時候,你希望我強迫她嗎?”


    白潛豁然一驚,像是遇到了妖魔鬼怪,猛然後退一步,怔怔地凝視弦歌,終是閉眼,嘆道,“我不知道。”


    弦歌瞭然一笑,“放心,我會說服她的。”


    “……”


    “我的婚姻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白潛,我無意管你和公主的閑事,不過,既然跟我的計劃有關,順手送個人情也無妨。你們之間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不過,我會給你製造個機會。”


    白潛仍沒有抬頭,輕聲道,“謝謝。”聲音中微微帶著咽哽。


    當時年少,當時驕傲,目空一切,以為自己無所不能。


    剛開始,以為不過是個消遣,然後,卻是不能自拔。


    一點殘紅欲盡時,鴛鴦零落,雨歇微涼,葉葉聲聲是別離。


    他以為是小事一樁,不過爾爾,大家都做的事情。她卻深以為意,不能釋懷,憤然離開不回頭。


    他以為她會理解,卻從未想過,她憑什麽要理解。他曾以為自己可以瀟灑離去,卻不曾料到每一場夢醒中都透著刻骨相思。


    麗凝,為什麽非你不可?如果可以不愛你,我才不愛。


    弦歌一直都知道,楊麗凝對她懷著一份崇敬之情,所以,和楊麗凝的談話進行地很容易,至少,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排斥。


    “最近,白家的勢頭被我打壓下去不少,政治上常有的手段,先給頓鞭子再給點糖吃,白家經過這次也老實了不少,所以,我想,是時候提拔一下白家了。”


    楊麗凝從來不會偽裝自己的情緒,雖然不能理解弦歌的意思,但生在皇家,多少也能感覺到一點弦外之音。這位攝政王不可能是來問自己的意見的,楊麗凝斟酌詞句,“攝政王來找本宮,是需要本宮在這其中擔當什麽角色嗎?”


    弦歌微笑,“公主果然冰雪聰明,這的確需要公主的參與。”


    楊麗凝聽到這話有些開心,“不知需要本宮做什麽?若能對朝廷有益,麗凝萬死不辭。”


    要的就是這句話,弦歌狡猾地勾唇,“隻要公主同意下嫁白家,就幫上大忙,與皇族聯姻,充分體現了朝廷對白家的重視。”


    楊麗凝一張俏臉憋地通紅,蹬地站了起來,“是白潛讓你來的?”


    弦歌莫名其妙地眨眼,無辜地盯住她,直把楊麗凝看得不好意思,這才困惑地開口,“公主怎麽知道聯姻的對象是白潛?微臣事先並未告知吧?”


    楊麗凝潔白的貝齒緊咬下唇,窘然的模樣,“攝政王,其他人本宮都能答應,可是,本宮絕不會嫁給白潛。”思索片刻,她又道,“或者,你可以安排本宮嫁給白家的其他人。”


    弦歌表現出棘手的模樣,“公主,如今白家年輕一輩中以白潛居於首位,甚至白潛都可代表整個白家,依微臣來看,白潛是最合適的人選。”


    “本宮……”楊麗凝看著弦歌的神態,實在不忍拒絕她的要求,猶豫又猶豫,終道,“攝政王,實不相瞞,我和白潛曾有段荒唐的過往,的確不適合。”


    弦歌沉默,想了想,直接道,“你喜歡他。”肯定的語氣,而非疑問。


    楊麗凝像隻被踩住尾巴的貓,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的,“我沒有!”


    弦歌笑吟吟地看著她,“你這反應,很像是被我說中了心事啊。”


    楊麗凝搖頭,死活不承認,“攝政王,你不要再捉弄人了。當時本宮就發誓不會原諒他,如今更是不會嫁他。”


    年輕氣盛的時候,我們永遠都以為自己不會後悔。可是,當時間慢慢地侵蝕,當我們年華老去,等到那時再回頭,驟然發覺,那都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弦歌凝視她的眼眸,“不要否認你的真心,如果你真的不愛他了,那提到他的時候應該是無波無瀾,而不是現在緊張的模樣。公主,我一直都很欣賞你,我隻是提醒你一聲,你真想這樣過下去,眼睜睜地看著白潛在將來的某一天另娶他人?”


    楊麗凝瞬間就懵了,輕垂腦袋,顫抖道,“無所謂。”


    “公主,你對微臣的婚姻多少應該有些聽說。”弦歌道,“我想說說我的感受。”


    楊麗凝點頭,“本來要嫁的應該是本宮。”


    弦歌點頭,“我和悠揚的婚事太複雜,我和悠揚的感情也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楚。我拋棄了丈夫拋棄了孩子,你若問我後不後悔,我很想說後悔,可重新選一次,我依然會選這條路。我的婚姻和愛情全是遺憾,所以,不希望你的將來也是這樣。公主,你真的不介意白潛娶其他女人,我想告訴你一句話,沒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另一個人。”


    楊麗凝撇開腦袋,“那是他的事。”


    嘴硬的女人啊,弦歌苦笑,握住她的手,目光真誠,“公主,如果白潛身患絕症,隻剩下不多的時間,你願意原諒他,多去陪陪他嗎?”


    楊麗凝身體僵硬,愣愣地直視弦歌,瞧見她的視線滿是認真,顫著聲音問,“他……他怎麽了?”


    弦歌悲哀地垂下眼,“他的身體很不好,太醫都查不出來是什麽病症。你也應該知道,這段日子白潛已經很久不過問朝政了。”這句話還真是實話,白潛健康得很,太醫的確查不出什麽病。“公主,你們的事情我不知道,如果你嫁過去,你可以有一輩子的時間和他慢慢算帳,可是,你就當為朝廷做一次貢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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