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弦歌正在書房批閱奏摺。耳中聽到了聲響,她一抬頭就看見楊嘯圓圓的臉蛋,於是挑眉道,“你不是想去曬太陽嗎?居然捨得回來?”


    楊嘯手裏端著一碗茶,獻寶一樣地捧給弦歌,“太傅,這個很好喝哦,你喝喝看。”


    弦歌無奈,根據以往的經驗,她若不喝,這孩子絕對不會罷休的。苦笑一聲,她接過來一口便喝盡。喝完後弦歌擦擦嘴,把楊嘯抱在腿上,“怎麽突然送喝的給我?”


    “嘿嘿,很好喝吧?”楊嘯一臉你快誇我你快誇我的表情,小腦袋在弦歌懷裏蹭啊蹭啊,“朕剛才在外頭的時候碰到了元瀾,聽說他太傅有事召他入宮,他想喝茶,就吩咐嚇人倒了茶,然後提醒朕可以給你送一杯來……”


    聽他講到元瀾的時候,弦歌心中已經暗叫不好,隨著身體一陣一陣地乏力,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低頭掃了眼被喝得精光的茶杯,又看了看滿臉納悶的楊嘯,她深吸一口氣,掙紮著想將門外的侍衛呼喚進來,可惜,一句“來人啊!”,叫進來的卻是元瀾。


    看到弦歌眼底一片沉寂,元瀾微微一笑,恭謹道,“參見皇上,參見攝政王殿下。”


    弦歌下意識地將楊嘯緊緊扣在懷中,冷眼望著他,“元瀾,本王可不記得有宣你進來過。”


    元瀾笑了笑,還故意回頭向外看一眼,“外頭除了我就沒有其他人了,攝政王,您那聲來人啊叫的不是我嗎?”


    弦歌懶得和他說廢話,可身體虛弱無力的情況實在讓她無法樂觀,“元瀾,你想對我說什麽?還是想對我做什麽?”


    楊嘯敏銳地察覺到情況非常奇怪,他盡量不讓表情僵硬,裝作尋常的樣子,不插嘴也不亂動,乖乖躺在弦歌懷裏,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也意識到是自己送進來的茶水有問題,太傅的懷抱和以往的感覺有些不一樣,很沒力氣,可是,他也清楚,憑著現在的他什麽也做不到。


    元瀾的神色中劃過一抹嘲弄,“攝政王殿下,我還在想呢,您放棄極東國的榮華富貴,放棄皇後的尊榮跑回來,原來是因為有了更好的前途啊,嗬嗬,我真是為皇上感到後悔,當初怎麽就挑了這麽個女人?”


    為淩悠揚抱屈?弦歌唇邊化開幾縷苦澀,“元瀾,你何必講這些,明人麵前不說暗話,你嘴裏說著替悠揚感到後悔,其實,你會做出今天的舉動,還是想為自己謀取福利吧?”頓了頓,她淡淡地瞥他,“你感覺到了吧?你的勢力和權力正在被我逐漸瓦解,所以,想來談判?”


    元瀾哈哈大笑,“英明神武的攝政王殿下啊,你以為我還能拿什麽跟你談判,你以為我會天真到認為自己可以倖免於難?”他驟然止住笑聲,惡狠狠地盯住她,“符弦歌!當時你離開極東國的時候送給陛下什麽藥,我今天就還給你什麽藥!陛下沒有料到你會迷昏他!你今天恐怕也沒料到小皇帝端進來的茶水有問題吧!”


    弦歌沉默不語,她一直在努力運功,想將藥物逼出體外,可聽到這裏的時候,氣息突然打岔,喉嚨裏爬上一口血,黑色的瞳孔默默盯住元瀾。


    楊嘯嘴唇微微蠕動,卻說不出口,悔恨地不能自己,果然是他害了太傅。


    元瀾盯住弦歌看了一會兒,他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封信,在弦歌麵前甩了甩,“這是陛下的信函,陛下要我別和你爭鬥,你想要什麽就順著你!好好看清楚吧!”說罷,就把信扔到弦歌桌上。


    弦歌緩緩垂下眼,一字一句地看著,臉色越來越青,體內的氣息越發地紊亂,指尖冰涼地有些顫抖。好,好,這怎是一個好字了得,果然是淩悠揚的作風,傷人便傷到最深,你給了他什麽他便還你什麽,而且還是十倍的回報。


    他說,你想要回雀南國,朕便讓你回去。


    他說,你想要雀南國朝廷的安穩,朕也可以順著你。


    他說,你心裏想的朕都清楚,你想做什麽朕也明白。不過,你不惜拋夫棄子也要達成的事情,如今朕卻願意放手,讓你輕輕鬆鬆達成了願望,你心裏是不是非常非常地後悔?你有沒有覺得自己之前的努力和犧牲不值得?


    他說,你盡管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完全可以照著自己的道路前進。也許,你的愛國之心得以體現,你的強國之道得以實現,不過,符弦歌,你要好好記著,你這輩子將會永永遠遠地失去朕,也永永遠遠地失去淩楠!


    他說,符弦歌,朕不會恨你的,朕要完完全全地忘了你。不過,淩楠卻是會恨你的,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你會親眼看見他憎恨的眼神,親耳聽見他喊別的女人為母後。


    腦中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弦歌甚至有了眼黑耳鳴的感覺,嘴角滲出點滴鮮血,目光怔怔地看著那張信紙。楊嘯感覺到了她的變化,眼眶立即轉紅,再也偽裝不了之前的冷靜。他糾住弦歌的衣服,聲音中帶著哭腔,“太傅,太傅,你怎麽了?不要嚇嘯兒啊!”


    終於瞧見弦歌的失態,元瀾臉上顯現得色,“符弦歌,我知道我鬥不過你,不過,現在這個局麵,我在我臨死之前,卻可以輕易毀了你的努力,毀了你的國家!”


    弦歌回了回神,已經不能控製身體的動作,雙手一哆嗦,便將瓷器的茶杯摔碎在地。她小心翼翼地抱著楊嘯,輕聲道,“你想幹什麽?”說話間,趁著書案遮擋住元瀾的視線,她的手指顫抖在在楊嘯的手心輕輕寫字。


    楊嘯幼小的身體僵了僵,隻是一瞬間,又恢復如常。


    元瀾拔出腰間的短刀,指向楊嘯的腦袋,“如果殺了他,看你又能怎麽辦!”語畢,也不浪費時間,就刺向楊嘯。弦歌麵顯焦急,她一個用力撲倒楊嘯,擋在他身前扛下這一刀,霎那間,殷紅的鮮血染滿衣襟,元瀾也不禁倒退一步,楊嘯則是直接失聲尖叫。


    元瀾深吸一口氣,又看見小皇帝爬到他腳邊,拳頭不斷捶打著他的小腿,哭聲漣漣,“你混蛋,你混蛋,你還朕太傅,還朕太傅!”


    元瀾眯了眯眼,又拿起刀,彎腰刺向楊嘯。可是,事情並未像他預料的那樣,他手中的短刀還沒刺到小皇帝身上,他就感覺到眼睛上一陣刺痛。


    楊嘯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把茶杯的碎片刺進他眼睛,看到元瀾因疼痛而蹲下身子,又立即把另一塊大碎片刺進他的脖子上,他因年紀小力氣不夠,自己的手心也被刺出血了,心裏不是不怕的,也不是不疼,可想起太傅在他手心寫的字,再看看太傅淌滿鮮血的胸襟,他咬咬唇,又拿起一片碎片刺向他的脖子。


    撲通,撲通。心跳越來越快,楊嘯緊張得手都在顫抖,他咽下一口口水,確定元瀾斷了氣後又立刻跑回弦歌倒下的身軀旁邊,大大眼睛淚汪汪的,“太傅,太傅。”


    弦歌欣慰地笑了笑,果然是聰明的孩子啊,時間來不及,她當時隻在這孩子手心上寫了“碎片,殺”這三個字,楊嘯做得比她想像中更好。眼皮已經掀不開了,她沉重地閉上眼,氣若遊弦地開口,“我沒事……”才說三個字,眼前便是一片黑暗,沉沉地陷入昏迷。


    第三十章 指婚


    弦歌醒過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她躺在床上養傷,慰問的人接連不斷。楊嘯每天都坐在她身邊,連古湘玲來叫都不肯離開。當初弦歌剛睜開眼睛時笑得最燦爛的也是他,又笑又哭的,嚇壞了一幫宮人。


    又過了五天,弦歌勉強能下地行走。這日,她正躺在床上批閱奏摺,卻意外遭到符霜霖的拜見。聽到太監通報的時候她還不敢相信,三伯?三伯來幹什麽?


    楊嘯對弦歌的情緒變化很敏感,側著腦袋問,“太傅不喜歡這個人嗎?”


    “不是。”弦歌笑著揉了揉他的腦袋,對太監道,“宣他進來吧。”


    符霜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進來,他一開始並未看到楊嘯,隻看到弦歌躺著。掃了幾眼她的傷勢,符霜霖大罵,“你腦子怎麽長的?有人會蠢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弦歌苦笑,還不待她開口,楊嘯卻看不慣有人辱罵他的恩師,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你是誰?怎生如此無禮?看見朕和攝政王也不跪拜?”


    符霜霖看見小皇帝從弦歌的床上跳起來,驚得張大了嘴巴,話都說不出來,這是什麽情況?這,這個是皇帝吧?君臣共躺一床?這,這種事是要砍頭的吧?


    弦歌笑眯眯地安撫了下楊嘯,懶洋洋地望向這位暴躁的三伯,“符霜霖你找本王有什麽事?”


    嘖,嘖,對這老頭自稱本王,感覺真舒暢,比對任何人耍威風都要盡興。


    符霜霖張了張嘴,什麽話都說不出口,頭腦依然處於呆滯狀態,看著小皇帝和弦歌,他甚至都沒發覺自己的失態。


    弦歌好笑地皺眉,對楊嘯柔聲道,“皇上,您先去書房看會兒書,微臣想單獨和符霜霖談話,好不好?”


    楊嘯不樂意地搖頭,“朕要陪在太傅身邊。”


    弦歌無可奈何地苦笑,額頭抵著他小小的腦袋,“乖,太傅有很重要的話要跟符霜霖說,不要令我為難好不好?”


    楊嘯癟嘴,想了會兒,勉強道,“好,不過,作為補償,太傅今晚要陪朕睡覺。”


    弦歌隻能點頭,好說歹說終於把這個小祖宗給哄了出去,於是轉頭笑吟吟地看著符霜霖,“三伯,你到京都來幹什麽?歧陽城有那麽閑嗎?”


    符霜霖總算情形了,閉上嘴清了清嗓子,“你跟皇上是不是太親密了?這樣沒問題嗎?”


    弦歌挑眉,“有什麽問題嗎?”


    真要說什麽問題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這樣不太好。符霜霖的眉頭在打結,不過,無論他說什麽眼前這人也不會照著辦,依舊會隨心所欲地過。從她小時候開始,他就沒管住過她。“元瀾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你想過以後要怎麽做嗎?依老夫之見,白家雖然已被符家壓製住,不過,我們應該趁勝追擊,徹底移平白家。”


    弦歌坐直了身體,蒼白的指節若有似無地叩擊著奏摺封麵,“這幾日我雖未上早朝,但看著這些奏摺,聽一些耳線的說話,多少也能了解。”其實,從她擔任上攝政王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開始,符家的人就開始不動聲色地侵占各方勢力。曾經處於平衡的朝廷開始傾倒向符家。再加上她從未阻止過這些行徑,又忙著對付元瀾,符家的勢力在一時之間更是猖狂。“符……三伯,你回歧陽城去看,安安分分地待在邊關,別再想些有的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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