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平白無故說這些幹什麽?”在這個時代了,對於老太太還根深蒂固的門戶之見,鬱小同誌表示十分的不屑,“蘭叔叔再厲害,不也是人麽,咱們有什麽不一樣?”


    “一看你這孩子就不知道輕重。”她媽以過來人的口氣,放下手裏拿著的鞋麵,語重心長地跟她說,“媽聽廠裏的人說,最遲不過月底,關在咱們這裏的人都要放回去了,這些人本來都是從城裏來的,回去了,你上哪兒找人?就是找到了,人家跟你非親非故的,指不定就裝不認得你呢。所以閨女啊,咱們見好就收,啊?”


    鬱泉秋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媽您說的是真的?”


    “傻閨女,媽騙你能有什麽好處?”


    “我不信。”鬱泉秋寒了臉道。


    其實,說句不好聽的,她和醫師能認得,還多虧了這場莫名的運動,要是沒了這個,醫師又是原來優秀到無可挑剔的人了,一切回歸原點的話,她於她不過是一個小村裏頭陌生的姑娘罷了。


    原先她還能找到她,現在隔了一個階級一樣,讓她往哪兒找人去?


    “也就我的閨女心眼實在。”看見她一副似信非信的樣子,老太太嘆氣嘆得更深了,說,“你出去看看,這外頭的講習所,還剩下幾個人?蘭醫師的爹媽,上個月就走了。”


    “我怎麽不知道?媽你瞞得也太緊了!”鬱泉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老太太可真會瞞人。要不是她今天想起來要出門,她是不是還得一直被蒙在鼓裏啊!


    來不及再和她媽說什麽,她拔腿就往外頭跑。


    到講習所一看,那裏頭的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打開了,外邊兒站著看門的大爺也不見了。


    她著急地趕緊拉住過路的一個大娘,問她說,“這裏頭的人呢?”


    “早走啦,上個月底,過來好些輛汽車來拉呢,小鬱啊,聽說你病的不輕,你娘就一直沒讓你出門,還真是啊,嘖嘖,那樣大的場麵,你沒看見,可真是可惜啊。”


    大嬸不住地和她吹那時候上頭派了多少輛汽車來拉,廠長和鎮上幾個有頭臉的人都在送,場麵有多隆重,她卻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醫師走得時候她不知道沒送成,醫師爹媽走得時候,她也不知道沒送成。


    好了,好了,都好了。塵歸塵,土歸土。這次都走了,幹幹淨淨的,一點兒羈絆都沒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屋裏她老娘看見她這樣,就有些生氣,拉了她到裏屋,二話不說一巴掌扇到她臉上,哭著說,“我到底是做了什麽孽,才讓你這樣鬼迷心竅!蘭善文是個女的!女的!你讓媽給你講幾遍才好?你對人家那麽上心,人家對你怎麽樣?你去聽聽外頭人怎麽傳的?人家都說,蘭善文所以那時候對咱們那麽好,就是為了讓咱們好好兒的照顧她爹媽!你還鬼迷心竅!還鬼迷心竅呢!”


    她媽越說越氣,後來索性拿了那根雞毛撣子,一邊罵她一邊往她身上打,“外頭人都罵咱們不知廉恥,說是妄想攀高枝到城裏去!你怎麽還是不開竅,蘭善文爹媽是幹什麽的,你爹媽是幹什麽的,能一樣麽!”


    她身上穿得是單衣,雞毛撣子梭到身上一下一個血槓,她卻死不出聲,也不躲開,咬牙扛著,任她媽打。


    隻在她媽說醫師對她好是預謀好的,就為了讓她心裏愧疚好照顧她爸媽的時候,不憤反駁說,“她不是那樣的人!”


    “你跟她認得多久就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她媽聽了她這句話更氣了,丟了雞毛撣子,拿起一邊擀麵的棍往她背上招呼,“不僅她是女的,你也是女的,你說,她原本也是有未婚夫的人,為什麽就平白無故地對你好?你還真以為她喜歡你?我命不好,所以生了個會喜歡女人的鬼。你以為人家大城市裏頭出來的,就會像你一樣不男不女的喜歡女人?!”


    老太太氣得快瘋了,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悶悶地全都打在她背上,直讓她覺得喉頭腥甜,卻不辯解一句。


    消極的態度更刺激她媽,老太太質問的聲音更大了些,打她打得也越發厲害。


    這響動,很快把外間睡覺的牧牧吵醒了。


    小傢夥揉揉眼睛,不明就裏地走進來,看她鼻孔嘴角冒血地躺在地上的時候,嘴一撇,“哇”一聲就哭了,走上來跪在她旁邊,扯著老太太的衣裳,對她哭道,“姥姥…姥姥別打媽媽…”


    “連牧牧都比你懂事!”聽見外孫女兒的聲音,老太太氣也消了一些,丟了手裏的麵仗,抱起來哭得厲害的外孫女,也在一邊抹眼淚,“你是要氣死你媽?你跟誰不好,非要跟女的!虧了媽看你看得嚴,沒人知道你和她瞎攪,不然,你就要被浸豬籠了你知不知道!”


    她頭暈眼花半死不活地躺地上,聽她老娘教訓她。


    “人家過來這邊,就是為了玩的。你以為人家真心對你呢?前時候的那男娃騙你騙得還不少麽,牧牧都生出來了,都沒看到他人影在哪!何況蘭善文還是個女的!”


    老太太因為自己女兒是個容易被人幾句話騙的缺心眼,傷透了心。


    而作為她缺心眼的女兒,在老太太氣消了一些的時候,鬱泉秋踉蹌著爬起來,不顧身上火辣辣的疼,淡淡道,“我出去曬被套。”


    話落,慢慢兒地推開門走了出去。


    外頭兩個採桑葚的小姑娘剛巧蹦蹦跳跳地回來了,懷裏抱著一籮筐桑葚和一摞報紙。


    會說話的小姑娘高興地和她說,“鬱姐,咱們下去采葚的時候,碰巧路過郵局,那裏頭的姐姐叫咱們把報拿給你,她說,你好幾天沒過去拿了呢。”


    “是麽,謝謝你們了。”她虛弱地笑笑,接過小姑娘遞過來的報紙。


    她公公婆婆都走了,也不知要這些還能幹什麽。明兒就去退了這些吧,還能省點錢給牧牧買糖吃呢。


    暗嘆一聲,她本打算翻一翻就丟到一邊給她媽剪鞋樣子的呢,不意就在一張報紙的版麵上看到了她公公笑容滿麵的樣子。


    ☆、57


    磨子嶺所在的山腳下, 磨剪子的女兒, 和個過來改造的男青年戀愛了, 懷了六個月的娃娃不敢告訴家裏, 最後生產時瞞不住了,娃娃生下來被丟到溝裏了, 人也以五十的價格被賣給一個以餵羊為生的老漢。


    磨子嶺所在的鎮上,一個姑娘, 和個青年戀愛了, 後來等青年回去後, 忍不了相思之苦,不知廉恥大著肚子跑去青年所在的城裏, 卻驚訝發現男人結婚了, 傷心之下跳入河中。


    磨子嶺所在的省內,無數個姑娘陷入了過來改造青年們編織的愛情裏,本以為人回去了會遵守諾言回來和自己結婚, 等到孩子生下來、熬不住爹媽打罵再嫁的時候,也沒等到人影子。


    磨子嶺所在的嶺上, 鬱泉秋沒有懷孕, 也沒有再嫁。


    雖然沒逃過她老娘的一頓打。


    但多虧了醫師是女人, 就是她們在床上不知廉恥地滾了那麽多次,她肚子還是平平坦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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