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老娘雖然嘴上不說,但顯然也對這件事比較滿意。老太太估計頂不住再替她養一個便宜女兒了。


    可她卻常常想,要是她和醫師真的能有個娃就好了。


    就和人過去旅遊以後為了留個念想帶回來什麽特產似的,奶奶的, 除了當時爽了一把,其餘的醫師一點兒也沒給她留。


    看戲劇裏頭演的,為了飛上枝頭,那些個妃子宮女的,還得肚裏有個龍種才能如願以償呢。


    她倒好,肚子裏隻有肉,連母憑子貴這一招都用不上。


    鬱泉秋好生難過。


    可是難過歸難過,日子還得過。


    像鍾錶被故意扭過來的指針一樣,在一次逆過來後,又開始了順過來的時候。


    在磨子嶺上又呆了一年多。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一切都回歸到了原來的時候。


    廠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撤職了,廠裏頭的設備東西也都慢慢兒的被一輛大卡車拉走了。


    不能在廠裏工作了,廠旁邊的宿舍當然也不能再住。磨子嶺本地的人都回了鎮上,該種田的種田,該放牛的放牛。


    她不是本地的,當年受不住家裏頭幾個叔伯的打,偷著跑出來時,碰巧遇到了廠裏招人煉鋼,就在這裏落戶了。


    好幾年過去了,聽她老娘講,家裏的叔伯,在她爺爺被遊街以後都隨著她爺爺過去地下找閻王爺喝茶去了,隻剩下幾個平輩的弟兄在家裏打魚種田。


    看著嶺上的人一個一個的搬走,她有些寂寞,她老娘卻是有點著慌,拉著她,說,“四兒,咱們也回去吧,在這兒,人家遲早是要趕咱們的哩。”


    她覺得有理。可她不想搬。


    原因無他,她怕醫師有朝一日回來找不到她了。


    這些日子,她老娘跟她說了很多大閨女被騙的事兒以警告她,可她不相信醫師會是那樣的人。


    醫師一定會回來找她的。


    可是不管她怎麽樣堅信她們家醫師的人品,該搬的還是得搬。不然就得被攆走。


    快立夏的時候,她收拾好行李,帶著老娘女兒和撿回來的倆姑娘,坐上了過去老家的三輪車。


    時夏,磨子嶺上的樹木都抽芽發了綠,掩著磨子嶺上那幾間紅磚的宿舍,說不出的好看。


    入眼生機勃勃的樣子,看在她的心裏,卻覺得無比慘澹淒涼。


    她要回去簍田了。她的醫師也回了首都。


    報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她公公不但復了職,還兼任了隔壁省的什麽書記。


    她不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兒,不過看報紙上寫的,那該挺威風,說話能頂半邊天的那種。


    哎呀,人比人氣死人吶,果然啥子平等都是騙人的嘛。鬱泉秋很是鬱悶,不想再想。


    乖乖地抱著女兒靠在三輪車的布上看著沿線飛逝而去的景色發呆。


    走了一天的路,總算到了她那個所謂的老家。


    那地方名叫沙穀巷,是個小小的,有些像城有些像村的地方,比磨子嶺稍微要好上那麽一些。


    她爺爺在時,靠著半生的閱歷和積蓄替一家子蓋了一幢還算不錯的宅子,完全仿照她爺爺小時候幫工的那家大商戶住的屋子蓋的,四層的樓,裏外幾進,夠一大家子了住。


    且用的都是上好的木頭,外頭雕刻的也好看,上樑的時候,十裏八鄉的都來看熱鬧。


    不過好景不長,她十一歲的時候,在她爺爺遊街以後,那宅子就被燒掉了。一大家子隻能搬進一個用幾塊木頭臨時搭的窩棚裏。


    從車上下來,她極其不情願地遠遠站在路口不想進去。


    她老娘卻非常高興,走在前頭招呼著她,“四兒啊,快進來快進來,媽聽說你三哥出息了,外出闖碼頭,帶回來不少錢,在這裏又重蓋了個屋子呢,雖然沒你爺爺在時蓋的氣派,好賴咱們一家有屋子住呢。”


    她還是不想進去。她雖然有幾個哥哥,但她堂兄弟也多,那幾個哥哥嫌棄她是女孩兒都不和她玩兒,她這一輩的女孩兒又少,更找不到同輩的人可以說話了。


    對於這個三哥,她隻有一點兒印象,還是小時候她執意要跟著他出去打鳥,結果路過林子被野狗咬了一口的悲慘記憶。後來家裏落魄了,他就出去了,近十年沒見,就是再親的手足,都得疏遠了。


    想想,鬱泉秋覺得自己更慘了,正猶豫著要跟她老娘說,要不她出去找個認得的大嬸家湊合一晚上算了的時候,從路那邊走過來一個扛著鋤頭生得魁梧的青年,看見她們,眼睛一亮,趕緊走上來幾步,高興道,“媽!”


    “三兒,你怎麽知道咱們這時候過來了!”看見他,她老娘也笑開了花,趕緊拉著她上去和青年說,“四兒,你看看,這就是你三哥。”


    她老娘真是自來熟,她什麽時候和她哥這麽親了。


    看一眼青年眼角的幾塊疤,一副兇狠的樣兒,她其實有些不喜歡,但看在他長得的確和她有點兒像的分上,隻能硬著頭皮叫了一句,“三哥。”


    “哎!”青年異常洪亮地答應了一聲,看看她,歡喜的厲害,臉都高興得紅了,道,“泉秋,十年不見你…你都長大了啊。”


    她不知該怎麽回,從路口卻又傳過來一聲譏笑,“那可不是,她連娃都有了呢。”


    她抬頭,看見她大哥也扛著鋤頭,後頭跟著她大嫂拉著個小男孩兒,懷裏還抱了個紮羊角辮的女娃。


    往她們這邊走時,她大嫂話裏更明顯地帶了些刺人的味兒,“妹子,你出去那麽長時間,怎麽一句招呼也不打?還偷偷把咱們娘給接走了,得虧咱家的兒子看見你把老太太拉走了,不然咱還得當老太太掉溝裏去了呢,怎麽的,怕咱們知道你在哪兒,過去問你討東西啊?”


    “你少說幾句。”她大哥估計聽不下去,製止了她大嫂的話。


    她大嫂不憤地撇撇嘴,到底也沒說什麽。


    她大哥人老實,話也不多,木頭一樣總是悶悶的,偏討了個嘴利的老婆,估計沒少受伐排。


    “泉秋,既然回來了,就別走了。過些時候,咱們兄妹幾個,去給爹和爺爺上柱香。”


    她大哥說著,看她一眼,眼眶有些紅,“爺爺在的時候最疼你,大伯三叔四叔他們…他們那時候也是…他們反正也都走了,你就留著吧。”


    她們家醫師常說,要對人寬容一點。想想要不是她那幾個叔伯打她,她哪裏會往磨子嶺那地方跑,又哪裏會認得醫師?再說,她都好幾年沒回來了,她爺爺墳頭的草估計都長瘋了。


    鬱小同誌比較豁達,也沒有反駁啥,點點頭就留了下來。


    跟著哥嫂回了家裏,才知道二嫂嫌棄在這地方住著不好,就纏著二哥把家搬到了更為大一些的地方,這地方,目前隻有她三哥和大哥一家在住著。


    大哥家裏有八個孩子,地方也不寬敞,加上她大嫂刻薄了些,她們和她老娘就住在了她三哥家。


    她三哥雖然眼角因為早年在碼頭邊上打拚弄傷了顯得凶神惡煞的,但人是真不錯,估計是跟著碼頭邊上的大哥們混出來的,極其講義氣重承諾,又因為她是唯一的妹子,而格外疼她,奉養老娘也比她孝順。待她帶過來的倆小姑娘也當親妹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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